临安有酒家(266)
越往前走,道路更加泥泞。
肖克岚感觉鞋底湿了,鞋面上都沾上半寸稀泥,正打算掉头,看到张举人气喘吁吁地跑来。
“大人,西段河堤又破了洞。”
肖克岚赶紧过去查看,把衙门里的衙役和附近的村民都叫来填洞。
前几日填洞用的糯米和石灰还剩了些,还好这次的洞口不大,天黑时总算把洞给补上了。
水又灌了些进来,张举人看得焦头烂额,这一片被淹没的地,有大半都是他的。看见秧子泡在水里,心里很难受。
“大人,你说这还没到八月,地就灌成这样。若是不加固河堤,到时候岂不是被淹得更多?”
肖克岚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回道:“放心,我会上报府衙的。”
当夜,肖克岚在衙门里,连夜上书给府衙。
一旁的师爷劝道:“大人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曹大人在此地为官三十多年,最初只是个典吏。也曾四次上书请求加固堤坝,上边都驳了回来。还有前两任知县,也上过书,都没批下来。”
肖克岚笔一听,不可置信道:“为何如此?难道看着地里的粮食糟蹋了,他们也不管?”
师爷细细道来:“大人有所不知,起初西段的堤坝还是很稳固的,即便是八月大潮到来,也只是渗水。二十多年前那次破了个洞,上边说那糯米石灰搅和了补上。但这根本无济于事,随着日子长了,破的洞一次比一次大。都说文熙最便宜的地都是堤坝西段那片的田,都有洪水闹的,想我还是孩子的时候,那边还是有西段土驻的堤坝时,那一片的田可是最贵的。”
肖克岚接着书写,“明日清点下库里还有多少糯米和石灰,查检下堤坝,土块松散的位置都补一补。我这就上书,若是批不下来,再另说。”
次日一早,文书送往临安。
听了昨夜师爷的话后,他心里也有了几分准备,前面那么多次上书都没能如愿,他这送上去八成又会驳回来。
午后,他坐在桌案上翻了半晌的书,想看有没有省银省力的法子防洪。
正要放下书闭目养神时,注意到手里的这本书是从花岱延家里拿来的,随即坐正再研墨提笔,给花岱延写了封书信寄去。
一天晚上,肖克岚已经在床上熟睡,被暴雨和雷电声惊醒。
他起身下来床来,打开门一看,瓢泼一样的大雨,屋檐挂着紧密的雨帘,已经看不出去。
回到床上去,再也难以入眠。
天亮刚起床,衙差来报,说西段河堤又破了两个洞。
这次破的洞口与之前破的地方不一样,且洞更大些,受灾的田地更广,水都快漫到河堤中段了。
肖克岚赶紧安排人补洞,加派衙役出来挑水。
田地里哭声一片,佃户和地主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
张举人带着几位乡绅找到肖克岚,开口道:“大人想想办法吧,这堤坝再不加固,迟早就要冲垮了。你瞧这回只是破了两个洞,淹了四百多亩地,再这样下去,整个南岸的地都没了。咱们知道以前曹大人和魏大人都没能让上边拨银和物资来,银子咱们大伙儿可以自己凑,地不能再淹下去了。”
乡绅们纷纷点头,说着不但可以凑银子,还能出粮食,就是希望官府开工加固堤坝。
肖克岚何尝不想如此?但这所需银两必然不是个小数目,何况这等事,怎么让百姓掏腰包?
这两天学堂里都不开课了,大部分人家里都有田遭殃,肖克岚下令所有人,只有有力气的,都去河堤帮忙。
六月底,孙秀娥母女两个赶回来,进到城里看大街上都没多少人了,跟人一打听,都在堤上干活。
天黑后,肖克岚和肖大郎一身泥土回到家,洗了洗吃了饭,倒床便睡。
孙秀娥听闻了河堤的事,默默叹了口气。以前在临安,只知道文熙这边每年春夏洪涝严重,但没想到是如此地步。肖克岚被派到此处,不曾想这一年不到,摊上这么大的烂摊子。
第二天,孙秀娥和孙锦语也跟着早早出了门。
城北门外是临时搭建的粥棚和茅屋,河堤的人都是一批又一批得来吃饭歇息。母女两个也在帮忙,洗菜的洗菜,揉面的揉面。
一个月过去,经过大伙儿的努力,河水几乎都排了出去,可是两三百亩的庄稼都毁了。
谁都没像这样,地里刚插完秧,暴风暴雨就来了,接着河水灌入田里。
眼下还没等到府衙的回应,但需要购买大量的糯米和石灰,库里的银子都不够了。
乡绅和县里富户凑了一笔银子,一共一千六百两,还有一些村民也自发筹了二三十两银子。但肖克岚都没敢接,想再等等府衙的那边的消息。若是真的接了这钱,这跟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有何区别?尤其是那些地里遭殃的人家,眼看今年没收成了,怎么能再接人家的钱财?
看他这一两月都没法睡觉,孙锦语提出先把自己家的银子垫着。
肖克岚立马否决道:“这怎么行?家里这些说好是你的嫁妆,还有两三个月你就要出嫁了,快别说这个。”
孙秀娥:“那……把咱那些酒卖了吧?”
他们搬家前,在丁月梅和花岱延的家里都放了酒坛子,少说有两三千斤。
肖克岚迟疑道:“酒卖了,锦语出嫁喜宴上拿什么招待客人?”
孙秀娥:“又不全卖,女儿喜宴用的我自然会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