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鏖那个老泼皮怎么没闹起来?”他忽然出声,冷萃叠冰,击碎一室沉默。
这几日为了南疆的事朝堂直接成了演武场,头冠鞋袜齐飞,乱得没眼看。
那日忽然遇到了江鏖那孙女,又知道了程星回干得那些事儿,顺手就做了件好事。
但好事可不是白做的,免了他们被蒙在鼓里,那接下来上演的好戏就当是报酬了,也能转一转这始终聚集在闽越身上的视线。
谁知几日过去了,竟然没动静?
老泼皮从良了?
这个形容词让见善抽了抽嘴角,不过这三字虽然有点粗俗,但用来形容江侯爷,确实是贴切的,更是一针见血的。
昔年江将军夫妇战死沙场,消息传回,彼时还不是陛下的皇上还想召江侯爷开解几句,谁知刚卸甲的江侯爷带着一队人就出去了。
等过了几月消息再传回来时,江侯爷已经在敌军杀了个七进七出,当场报了子仇。
等他再回来,儿子儿媳的丧事还没办呢,直接冲进大营打滚,是真滚,陛下不应,他直接从帐内滚到了帐外,当着满地文武的面接着滚。
那会儿岑家已占据了南北诸多地盘,建朝的事儿大伙心知肚明,都是一众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老伙计,对于自己将来能有什么好处也心知肚明。
一个爵位是跑不了的。
失了独子,死活不从旁支过继子嗣。
就是要他孙女肚子里生出来的外孙。
明明是开国功臣,可以三代始降,爵位还没到手呢,他就宁愿下一位马上降等都不愿意便宜江氏宗族。
也不知道江侯爷和江氏宗族到底有多大的矛盾……
一时想得有些远,忽觉周身冰凉,抬眼看去,就见自家王爷正凉凉看着自己呢,瞬间回神,“程夫人并未将此事告诉江侯爷。”
这是要忍气吞声?
岑扶光眉心更紧,还未出声见善又接着道:“不过属下截了程家送出的信,是送给正在闽越骑兵营驻守的怀化将军江骁。”
“托他打听此事真伪,若为真,请他务必要打听出那妾室的来历和身后关系。”
说完就再度低着头,心中松了老大一口气。
幸好。
虽然王爷只是简单吩咐了这件事,自己还是留意了后续,不然今天就答不上来了。
妾室的来历和身后关系?
岑扶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那可是江鏖的孙女,身后站着的是定川侯府,程星回如今不过四品武将,说难听点,现在的他甚至都不够格接手江家曾经的势力。
这个时候的他,怎么敢得罪定川侯府,卸磨杀驴?他连磨都还抬不起来呢。
能让他冒着得罪江鏖的风险也要娶进门的人,是怎样的人呢?
岑扶光:“我们也查查。”
见善领命出去吩咐人了,岑扶光一人坐在书桌旁凝神。
程星回的情报只是南疆种种间夹杂着的不起眼的沙砾,过眼不入心,还是遇到了江鏖孙女才回想起来。
原以为是件小事,如今细想,确实藏着大猫腻。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哪怕是深闺妇人。
妇人?
思绪蓦地回到了前几日的蜿蜒山路,苍翠绿屏中,她系着月白素锦披风,不施粉黛也不损半分颜色,只是过于清瘦了些。
难得的是气质。
清冷似霜华,偏眉宇间又有一抹若有似无的悲天悯人之感,竟恍惚有了谪仙之姿。
不是妇人,不是少女,是清风一送,就能扶摇直上九天的仙娥。
“江鏖那个莽夫,竟也能生出这般钟灵毓秀的孙女……”
“爷说什么?”
刚办完事回来的见善一时没有听清,不由出声询问。
思绪被打断,岑扶光回神,摇头。
又寻过右侧的书籍继续翻阅,见善皱眉上前,“爷,已是子时,明儿有大朝要早起,歇了吧?”
南疆的问题困扰中原多少年,如果只是翻阅旧籍就能找出解决之法,也不会被搁置了这么多年。
这几日的功夫,其实都是徒劳。
还不如想想怎么给国库捞银子,银子多了,自然就能贴补闽越。
岑扶光不再坚持,从案前起身向外走,见善忙跟上,又跟着伺候梳洗,等岑扶光在床上安眠后他才吩咐了守门的侍卫几句,自己也去耳房歇下了。
第6章 ……
刚至寅时见善就睁开了眼,眸中全是血丝,呆愣片刻,迅速起身,冰冷的水净面后终于彻底醒神,眼还红脸更肿,但眼神已经清亮。
黑夜中,主院一片安静。
王爷还能再睡半个时辰,见善已经在听人回禀各种事情。
小事直接处理,大事分好排列顺序,待会儿一一报给王爷听。
当听到某个侍卫的回禀,见善挑了挑眉,终于不再木着脸波澜不惊,又询问了一次真假,得到确定的答复。
很好,王爷想看的乐子,今天应该能上演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热水暖帕牙粉熏香等都已备好,奴仆们安静有序地站在正房廊下,见善躬身推门而入,片刻后房内传来响铃的声音。
一行人这才无声入内。
高大的身躯展臂站在床前,凤眸一直紧闭。
一群人围着他伺候,各司其职又彼此相帮,明明人数已经过十,愣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见善跪在一侧整理腰带,站起身后,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轻声,“爷,好了。”
“……嗯。”
岑扶光闭着眼应了一声,又过了片刻,才终于睁开眼,转身去屏风后面洗漱,见善始终在一侧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