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真的嫁进了那几家,那可是好几重长辈在身。
当初就娘一个她都受不了,更别提别家那么多长辈了。
她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只要不好过,自己就有机会,即使这丝机会非常渺茫,总要试一试的。
看了一眼手中的提着的药包,这是家里最后的银钱了,成则还有翻身的余地,不成的话,那就不成吧。
若是不成,那就拼了这条烂命,反正不能孤身赴死,一个人是孤单了些,总要带几个人做伴一起走黄泉路的。
程星回一脸平静的慢慢往家走,脑中的算计就没停过。
“哟,这不是咱们的少年英才程将军么?”
眼睛最尖的江风率先出声打断了程星回的沉思。
程星回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门前,明显不怀好意一群人,个个都是熟人,都是曾经的自己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江家熟人。
第135章 父慈子孝
或许是终于看到了女儿的生路, 欣慰她不会和自己一般在泥潭挣扎求生,已经被生活磋磨得麻木的花浓,罕见了有些几分快意。
手里还握着一枝在路边折的刺桐花, 花开正烈, 艳红夺目。
这边刺桐树寻常, 哪哪都是,也是看习惯了的,早就不在意了。只今日不知为何,忽然就看它们在枝头绽放, 红艳艳的一片又一片,比年节时的对联还要喜气。
鬼使神差地垫脚折了一枝下来, 还一路拿回了家。
可心内隐含的欢喜在看到一地狼藉的院门时戛然而止,手中刺桐落地,提着裙摆快速小跑着进去。
程星回蜷缩在堂屋的角落, 屋中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江风等人已经离开。
花浓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打量四周, 随即重重松了一口气。
虽然院门被人强行破坏了,但屋里并无打杂的痕迹, 好不容易置办的家具物甚都还在,幸好幸好, 破家值万贯,如今的程家可是真没钱了。
这才有心思看向程星回。
几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呼吸。
既然活着, 那就没大事, 花浓也没心思去搬弄照顾他。
实在是来闽越后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了。
最初到这边时, 虽是罪臣身份,但程家有钱, 也让他交了许多狐朋狗友,但因利聚自然也因利散,钱没了,所谓好友也没了。
最初时他还自命不凡认不清现实,也不知他在外如何嚣张,反正家里被打砸了好几次,邻里都恨不得远离。
不是认命了么?
怎么今儿又被人打上了门?
花浓心内正奇怪,余光一撇忽然定住,随即认真看向程星回的脸。
胡子剃了,头发梳顺了。
衣裳干净了。
虽然看着仍旧瘦削沧桑,至少干净清爽了。
他怎么突然想到打理自己了?
花浓视线逐渐凝重,最后的情绪落在了讥讽之上。
她不傻。
已经猜出了他此举的动机。
他根本就没有慈父之心,他永远都想踩着别人往上爬,就算是亲生女儿,利用起来也是毫不手软。
可他怎么想的?他怎么有脸?他不会还觉得夫人如今还对他有意吧?
因着昨儿骤然的惊喜而被蒙蔽的大脑忽然就清醒了。
是了。
自己为什么要把女儿送去江家呢?
她是程家的女儿,和江家无关。
夫人的心善不是自己蹬鼻子上脸的理由,若只是曾经普通的丫鬟和主母伺候一场,或许还能厚着脸皮求主母照拂一番。
但自己伺候夫人的同时还是程星回的通房,两人立场是天然对立的。
最主要的,夫人早就厌了程星回,又怎会愿意收留他的子嗣呢?
自己真真是被狂喜迷乱了心智。
江家的日子确实很好过,但不属于自己,女儿也不该妄想。
花浓慢慢站起身来,垂下的眼帘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程星回良久后,扯了扯嘴角,转身大步向外走。
二姑娘说得是对的,这个泥潭不值得葬送自己的一生。
该离开的,早就该离开了。
大步前行的步伐忽然停住,前方阻挡着的,是那枝刺桐花。
它虽飘零落地,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也不会那么快凋零,依旧灿烂,依旧夺目,只要把它捡起来,略微拍拍尘埃再放进蓄了水的花瓶之中,至少还能绚烂三五日。
花浓想起来了。
想起了为何忽然鬼使神差的折下了这一枝刺桐花还带了回来。
因为夫人爱花。
尤其是春日里百花盛放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每日都会去园子去给夫人摘新鲜的花卉做成花篮呈给夫人,夫人每次都很开心,屋中百花香常伴。
果然啊。
人都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的。
程星回说得是把女儿塞进江家的庄子和铺子,自己居然下意识认为女儿会和当初的自己一般,贴身伺候主子。
虽是奴婢,但一应吃穿都跟着主子走,比一般的小官之女还要尊贵得多。
当初的快活日子是彻底回不去了。
自己也该,真的放下了。
风中飘过一生长长的幽叹,花浓抬脚,跨过了那枝刺桐花,继续前行。
*
程父在码头做工,程母也在大户人家里做短工,他两都是白日不归家的,而周围的邻里早就被程家给得罪了,哪怕大门敞开也没人来查探究竟。
于是花浓离开后,彻底无人照料的程星回,依旧蜷缩在堂屋的角落,直到身体彻底僵硬之前,他终于被冻醒了。
醒来的瞬间不是快速暖和身子,而是尽可能张着嘴大声喘着粗气,脖子上的青筋一条又一条,微凉的空气从沙哑的喉痛进去肺腔,程星回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