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不纯(52)

他迫切地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要么在医院，要么没日没夜地练琴，好像这样一来那些糟心事都会不复存在。

打了几天营养针后，季霄慢慢可以吃流食了，卫寻便开始往医院送饭。

无一例外，仍旧被挡在门外。

然而，卫寻依然每天花费近两小时，熬好一碗粘稠绵滑的粥送到医院，在看到医院的餐车推进病房，过一会儿又被推出来后，才黯然回家，本想把粥全部倒掉，但他不忍浪费粮食，最终把已经凉掉的粥一股脑灌进了肚子里。

天气正逐渐变冷，冰凉的液体穿过肠胃，刀割似的疼，可卫寻却从这疼痛中自虐一般收获了快感。

就算知道季霄现在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遑论吃他做的饭，卫寻还是固执地日复一日重复这一举动。

他现在就靠这种“无意义”的事撑着了，仿佛溺水的人死抓着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不放。

傍晚卫寻照常来送饭，季霄的助理刚巧从病房里推门出来，大抵是来汇报工作的。

见到门前耷拉着脑袋的人，她联想到病房内同样神色恹恹像是被刨了祖坟的自家老板。

季霄一苏醒，便通知她取消他同卫寻的婚礼，连同飞往欧洲度蜜月的酒店机票也一块取消，对外只称是身体原因。

助理知道，以之前老板百忙中亲自下场策划婚礼的狂热劲头，其哪怕是半身不遂了也会让人把他抬到现场结婚的，而今忽然取消婚礼定是另有隐情。

可都要结婚了，情侣之间又有什么事情不能磨合呢，助理跟在季霄身边多年，深知其找个对象有多么不容易，她有预感，如果老板这门婚事真的黄掉，那她怕是以后要当一辈子单身狗了——谈恋爱的老板多好啊，一天天的不务正业，连带着他们这些下属也一块沾光，不仅摸鱼时间变多了，年终奖也多了好些。

她默默在心中叹一口气，走到卫寻跟前，说：“卫先生，饭我帮你送进去吧。”

卫寻慢慢抬起头，呆滞的眼睛凝聚起一丝神采，他将饭盒递过去，“麻烦你了。”

“桂圆百合莲子粥？”助理皱眉，“卫先生，季总是不吃甜食的，您……不知道？”

“什么？”卫寻一愣，“怎么可能，我们平常经常吃这些。”

“这样，那兴许是季总换口味了吧。”助理端起饭碗往里走。

“等等——”

助理回头。

卫寻苦笑：“不用了，谢谢你。”

从来没有换口味这一说，季霄只是在照顾和迁就他罢了。

季霄在看到他做的菜时神色常常不对劲，他们在外面吃饭，季霄几乎都会把饭后甜点让给他，季霄隔三差五便打包各式各样的蛋糕回家给他吃，自己却一块也没吃过。

那个人为了自己连命都豁得出去，吃点讨厌的东西又算什么。

这么多细节，只要他用点心，总是能发现的。

一瞬间，他如同泄气的皮球，脊背整个松垮下来，这几天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似乎消失了。他接过饭盒，沿着走廊一步步离去，背影颓然而落寞。

-

次日傍晚，卫寻又来了。

他捧着饭盒，语气透着讨好，小心翼翼地问保镖：“今天我做了他爱喝的皮蛋瘦肉粥，你可不可以帮我送进去给他？”

保镖也没想到卫寻吃这么多次闭门羹还能这么执着，这些日子早已被磨没了脾气，他无奈道：“您稍等，我请示一下季总。”

过了一会，保镖出来了。

“卫先生，季总让您进去。”

卫寻唰地站起身，饭盒都差点没抱稳，颤着声音：“我……我这就进去。”

踏进门之前，卫寻顿了顿，整理出一副笑脸，方才继续往里走。

“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病床上的人很明显瘦了一圈，脸颊微微凹陷，胡子拉碴，好在精气神比前些日子好了些许。

卫寻拼命咽下喉间翻涌的涩意，挤出微笑，自顾自在病床边坐下，打开饭盒。

“医院的病号饭你吃得太少了，”他搅拌着粥，吹着热气，“我做了皮蛋瘦肉粥，照你喜欢的口味做的，你喝一点吧。”

“卫寻。”季霄突然很郑重地唤他的名字。

“嗯？”

“如果你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觉得愧疚，那完全没有必要。”季霄平静地望着他，“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我不是……那天的事，我可以解释的，我跟邓衡——”

“卫寻，我现在很累。”季霄重重闭了下眼，又睁开，口吻是一贯的温柔，“给我一点时间，这件事等我出院以后再谈，可以吗？”

就当他是缩头乌龟好了，有关车祸那天，有关卫寻和邓衡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想知道。

“行……那好。”卫寻攥着衣角，手足无措了好一阵，站起来，“那我不打扰了，你好好吃饭，别……别再吃那么少了。”

说完他便往病房门口走去。

“等一下。”

卫寻蓦地转身，眼神亮了亮，一脸期待。

“把你的饭盒拿走，还有，”季霄瞥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粥，“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就呆在门口，不进来，也不行吗？”卫寻话中透着一丝哽咽。

季霄避开他泛着泪光的眼眸，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烦躁，胡乱扯了个借口：“你杵在那让医护人员和我的下属来往都很不方便。”

“好，我不来就是。”卫寻飞快地用袖子抹掉眼泪，他不愿再给季霄造成任何困扰了，“我走了，这碗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倒掉吧，反正也是给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