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冬(35)
他仰了仰头,把脸从衣领里抬起来,然后埋进了柔软的围巾里,鼻间全是许之湜的味道。
许之湜打了车到城西车站,车站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了,顶上黄色的标志被风吹日晒打磨得极具沧桑感。
过了安检他到机器前打印了纸质票,找了空位坐下。他是第一次来这,对于这里感到新奇。
车站年代太久,玻璃都是蓝色的,光照进来仿佛自动开了灰蒙蒙的滤镜,落座的人们都靠在铝合金的座椅上,满脸疲惫。
离发车还有段距离,许之湜拿出耳机带了一只。
左耳悠悠唱着某首摇滚乐队的抒情歌,右耳是广播员带着口音在播报车次,提醒人们即将上车出发。
歌唱过一段,许之湜听到身旁突然传来硬币在不锈钢杯子里翻滚碰撞发出的声响。
“铛”、“铛”,一下又一下。
随后他听见身后的大叔不耐烦地说,“没钱没钱,你好手好脚的不能去找个工作啊。”
对方没有回应,依旧是“铛、铛”一下下地摇着手里的杯子。
“铛、铛”。
直到那个声音到了许之湜前面,许之湜抬头看见一身破烂单薄的衣服,再是一张瘦削得几乎不正常的脸。
准确的来说,那是半张脸。
缺掉的那个部分,只剩下凹陷下去的骨头和斑驳的皮肤。
许之湜整个人蓦地一颤,极力忍住那张脸带来的冲击力。他低头一层层摸着胸前的背包,而乞讨的老人就在面前安静等待着。
然而许之湜没能在包里摸出什么来,现在几乎很少有人再使用现金。
许之湜看着他手里杯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硬币,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抱歉,我没有现金。”
乞讨的老爷爷摇摇头,应该也是笑了笑,但不知道是嘴唇还是皮肤扯了扯,继续往旁边走了。
许之湜已经听不清耳机里在唱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远去的佝偻背影在一张张座位前晃动他手里的杯子,乞讨着明天的生存。
广播播报起即将乘坐的车次,他拖着行李起身。身后刚刚说话的大叔衣服上打着补丁,抱着臂靠在那休息。许之湜心里有点五味杂陈的。
大巴车比他平时乘坐的车子颠簸太多,一路上不知道是发动机还是什么声音,整趟路程都一直在轰隆隆地响个不停,直到车子停下,许之湜都觉得自己耳鸣了。
一路颠簸着让他有些想吐,最后走出通道打了辆车直接回去。
车窗外高楼林立已是另一幅光景,车子直接到达小区别墅门口,许之湜下了车在铁门前缓了半天,才阻止了想要呕出来的冲动。
偌大的家里和往常一样宽敞而一尘不染,但许之湜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许广泰和肖萍没在家,许之湜给他们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回来,便急匆匆上楼。
卧室已经被阿姨收拾得温暖舒适,被子床单全部换成了柔软的绒毯。许之湜拿了睡衣钻进浴室,温度正好的热水顿时消去了很多疲惫,洗完出来,他倒回床上立刻沉沉睡去。
第19章 现实落差
“琴行点的几份椰奶西米,”钱姐一个个按好包装,“你送一趟吧?”
沈泊原接过袋子,“行。”
“我给小许老师单独放了个海棠糕,你记得跟他说。”钱姐提醒道。
沈泊原没说许之湜今天上午离开了,出门后把单独包装的那个海棠糕吃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吃着特别没味道。
进琴行的时候,前台没人,上次他见的那小孩儿倒是在。
“是你啊,大哥哥。”苗晨晨正好从里面出来,朝他挥了挥手。
沈泊原朝他笑了笑,也朝他挥了挥手。
“晨晨,台上的签到表你记得写一下。”他身后跟着的老师说。
沈泊原把东西放在前台,苗晨晨正翻好签到表在写。他扫了一眼,苗晨晨忽然嘀咕了一声:“哎呀写错了……”
沈泊原看见他在老师那一栏写了一个“许”字,然后又划掉了。
“可惜许老师不在,我今天把他教我的那首曲子完整地弹下来了。”苗晨晨有些遗憾地说。
沈泊原笑了笑:“邀功呢?”
“嗯!我弹得好他就会给我带好吃的!哦……弹的不好好像也有。”苗晨晨挠了挠头慢慢写着字,“这一天不在我都有点想他了……”
“你那么喜欢他啊?”沈泊原觉得这小孩嘀嘀咕咕的很好笑。
“喜欢啊,”苗晨晨说,“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沈泊原一下子愣住,想着小孩儿的意思是对老师的喜欢,顿了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说他不会辞职吧?”苗晨晨插好笔盖。
“我……也不知道。”沈泊原愣了愣。随后他看见签到表最上面有老师的信息,右边一栏有电话,他摸出手机,按下了那一串数字。
但输完了又不知道有什么用。
如果许之湜真的再也不回来,何必要给自己多一个能够发生交集的念想。
沈泊原划掉屏幕,在苗晨晨头上摸了一下,“走了。”
喊醒许之湜的是轻轻的叩门声,阿姨在门口问:“小许,你醒了吗?不早啦,该吃饭了……”
许之湜迷迷糊糊撑着坐起来应了一声,“来了。”
他坐在床上揉了揉头发,然后又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后才算清醒过来。他向宽敞的房间打量一圈,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狭小的出租房了。
他冲把脸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色恢复不少,才匆匆下楼。
老爸老妈已经坐在餐桌前,他喊了声爸妈,拉开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