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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酒酿(12)

作者: 禾小星 阅读记录

来我家住,好不好。

又提了一行写:

房间不大,没有旅店的好看,但是打扫很干净,大黄洗澡,也准备好的。

季雨紧张,写字的时候写得急,再怎么努力规整比划也是鬼画符,句子较长,岑之行辨认的时间也稍微长了些。

季雨就在旁边等着,怕错过岑之行的话,不敢低头,却也不敢跟他对视,视线仅仅停留在对方嘴唇。

十几秒内,他产生许多矛盾的念头,呼吸被拉扯得不成形状。

他觉得自己有点坏。

明明岑之行开车过来很有可能是要搬行李去山脚那家屋子,很可能已经订好租屋了……可他还是问了。

他想岑之行可以住进他家里。太想了。

可能最初只是个骤然而起的念头,他也没抱希望,回家打扫了屋子,洗了大黄,铺床的某个瞬间,他在想如果岑之行住进来的话,他每天都可以看到他。

他没有朋友,他太想要个朋友了。如果在岑之行眼里他们算得上朋友的话。

奢望或许就是在某个瞬间滋生的。

他是个贪心的坏人了,季雨想。

岑之行认完字,有些惊讶。

他的确是来看山脚下那间房子的,租房合同还没签,但什么都已经谈好了,抵了押金的。

但对上季雨那双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眼睛时,他叹了口气,点头说“好”。

季雨也顾不得脑海里那些零碎的念头,眼睛一下子亮了,瞪得圆溜溜,喉咙因太过激动没控制住发出了短促的呜声,然后立马闭了嘴。

没来得及多高兴几秒,轻松的氛围无端有些凝滞,格外安静。

季雨整个人变得紧绷,像是骤然竖起防线的刺猬。

岑之行有所觉察,动作一顿,然后很快恢复如常,很浅地笑了下,没有嘲讽的意味,更像是纵容。

他打开后座车门,像之前一样托着季雨半抱上车。

季雨身体有些僵硬,木偶一样坐好。

直到岑之行绕回驾驶室,他面色平静,就像是没听到那声呜,如往常般从储物盒里翻出一盒高钙牛奶,和充满电的平板一起递给他。

季雨紧绷的肩膀松弛了几分,但情绪始终没有刚开始那么好了,他有些懊恼,为什么没忍住,他想把自己好的一面给岑之行看,却叫对方听见了自己难听的声音。

村镇上的孩子热衷于打他或者刺激他,让他叫让他喊,因为蒋识君想听。

蒋识君说“怪物叫怪声,天生的搭配”,那些人也跟着说“难听,好笑”,为此他挨了许多打。

他讨厌自己耳聋,讨厌自己说不出找不准音的嘴巴,这些都被岑之行看到了。

攥着平板边缘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然后被另一双微凉的手盖住。

驾驶座的岑之行转身看着他,一根根将他僵硬的手指掰开,握住。

笑着调侃:“小家伙劲儿还挺大,难过什么呢?”

季雨的脑袋又想低垂下去,被岑之行眼疾手快托着下巴抬起,以至于他能清楚看到男人的唇齿、每一句话语。

“难过声音吗?”带着凉意的指尖掠过他并不算明显的喉结,最后停在脖颈,“声音很可爱,我喜欢听,以后想发出声音的时候不用忍,都说给我听。”

季雨六岁时才变聋,那时他已经会流利说话了,属于语后聋,所以耳聋初期他其实能说话的,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长久陷在安静中,他已经忘了正常发音,说出的话变成了旁人难以听懂的怪声。

同龄人的嘲笑让他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渐渐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他也成了村镇上孩子口中的“哑巴怪”。

可岑之行却说“很可爱”、“说给他听”。

从六岁起到现在,累积的十多年,也压抑了十多年的委屈被岑之行轻轻几句话扰动,又归于平缓。

很难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像坠落的时候被人托住了后背,颤动的心落了地,从此风也静,雨也安。

季雨不会再因为声音难过了。

-

岑之行正式住进了季雨家。

季雨对此很兴奋,就像使劲浑身解数终于让家长同意朋友留宿家中,能天天跟跟朋友待在一起的那种兴奋。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床洗漱完开始做三人份一狗份的早餐,南瓜粥煮好的时候爷爷醒了,到厨房来看了一眼,敲了他一个脑瓜崩,道:“你小子还真把人给请家里来住咯,人小鬼大。”

昨晚三人一狗在院子里吃的饭,饭桌上聊了租房事宜,季忠良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岑之行是来棉竹镇找灵感放松心情的,最多住三个月就要回城里了。

眼下看着忙前忙后弄早饭的孙子,季忠良倒有些后悔同意岑之行住进来了。

只有三个月,万一雨娃子上了心,人又走了,指不定多难过呢。

不过小孩子嘛,忘性也大,可能新鲜劲儿过了就过了。

季忠良端了一碗南瓜粥喝,喝完还有活儿要雕呢。

季雨喂过大黄,估摸着时间把粥和小菜放到锅里温起来,去爷爷的小库里翻了一小块长条形冷杉木,偷偷拿回房间描形。

简单物件的描形不是太费功夫的事儿,也不需太集中注意力,季雨一直分心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呢。

季雨的小屋在中间,左边一墙之隔就是岑之行住的房间,瓦房联排,季雨没关自己屋子的门,岑之行睡醒开门出屋的话他能看到门外影子。

但等他描完形,都上手雕了一会儿,门外还是没动静。

季雨看了眼挂钟,十点半了,不放心地跑到隔壁门口好几次,不敢敲门,又看不见窗帘里面,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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