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酒酿(9)
他问:画,什么时候的?这张小的。
“趁你吃零食的时候。”岑之行眼眸带笑,“下次再带你吃鱼。”
鱼?季雨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他对鱼肉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指尖抚摸着大黄柔润的皮毛,犹豫几秒他还是问了:
再带我画画,下次可以吗?
岑之行早已经发现季雨写字时的语序问题,刚才也跟季忠良聊起过这个,季雨习惯把一句话中最重要的事放在最开始写,然后才是修饰或助词。
明白其中规律,季雨的话也变得更好理解。
岑之行失笑,声音温柔,“当然可以,以后都带着你,机会很多。”
第6章 “这几天有好好喷药吗?”
每逢周六,棉竹镇赶集。
季忠良怕孙子再被欺负,腿还疼,但还是跟季雨摆摆手,一起背着背篓下了山。
昨夜下了场小雨,清晨雾气浓重,街道阴沉沉的。
因着蒋家的原因,镇上摊贩大多不愿跟他们往来,一路走到摊位,也只有李婶跟他们打招呼,顺手捧了一把新鲜桑葚给季雨。
季忠良戳戳愣着不动的孙子的后背,朝背篓扬了扬下巴,季雨反应过来,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好的小物件递给李婶。
李婶嗔怪道:“啥东西呀?咱们两家还客套啥嘞。”
“我记得你家的孙娃子好像七八个月了吗?给做了个磨牙棒,花椒木的,不是啥贵重东西,但能用上。”
李婶最后收下了,拿个小袋又装了些桑葚塞给季雨,让他边玩边吃。
季忠良瞥了眼嘴馋又不好意思直接吃的雨娃子,自己吃了两颗,又擦了几颗大的喂给他。
四月末的桑葚熟得很透,饱满圆润,汁水甜润,浸着一股天然的果木香气。
季雨弯着眼睛笑笑,从背篓里拿了木戳子和昨晚没雕完的木头继续动工。
落刀前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给岑之行亲手雕一个小东西呢?不贵重但对方能用上的。虽然肯定比不上爷爷雕的佛公……
额头倏地一疼,季雨捂着脑袋抬头。
季忠良盯着他:“发什么呆?落刀不可分心,入木必须专一。都忘了?”
季雨单独摆摊的时候分心是不得已的例外,爷爷看摊,就要求季雨专心雕刻,布置的任务也是相对复杂的物件。
季雨比划着跟爷爷道歉,扫掉脑子里别的念想,专心手下。
雕刻是个细致活儿。
从相料、问料到设计、画活再到雕琢成型,耗费时间也耗费精力,但也能让全雕刻者神贯注,忽略外界的嘈杂。
等季雨肩颈酸疼抬头活泛筋骨时,天光已然大亮,暖阳从层云射出,泛着淡淡金光,季雨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集市已然热闹起来,人头攒动,买卖交易,视线中是一张张表情生动鲜活的脸。
正愣神,季雨手中一空。
爷爷拿起半成品木雕看了下,很快发现问题,指指貔貅的爪子。
“不够精细,刻深一点,刀子不能太用力,练练巧劲儿,别怕雕坏,后山一大片椴木呢,坏了再去采。”
说长句子时季忠良放慢了语速,季雨一点点读,读懂之后点了点头。
椴木价格低,不值钱,拿来练手是最好的。
低头雕东西之前,季雨余光略过一片深咖色衣角,夹杂在人群之中,明明不显眼,却还是看见了。
那是岑之行的外套,他不会认错的。
季雨惊喜抬头,果然是岑之行。
男人从人群中走来,气质卓然,光风霁月,周遭摊贩们自然能看出岑之行的不同,像是大城市来的大老板。
之前镇上来过几个收农产品的老板,一下子收了好几车的果蔬,摊贩们以为岑之行也是,纷纷卖力吆喝,想被大老板选中多赚点钱:
“来看看咱们家的水果呀,青枣可甜了,樱桃也新鲜!”
“这位老板,今早上刚挖的春笋,嫩得很嘞,买几斤回家尝尝呗!”
“……”
岑之行不知道这些小贩的内心想法,没理会,他出来一趟不是采购东西的,无视周围一圈各样的眼神,走到季雨和爷爷的小摊前,先跟季老爷子打过招呼,像之前一般蹲下,跟坐在小板凳上的季雨视线平行,道:
“中午好啊,这几天有好好喷药吗?”
季忠良比季雨读唇语来得快,当即眉头一皱,粗声粗气问:“什么药?”
读完男人的话,季雨大脑瞬间空白,他没想到男人直接问药的事情,岂不是暴露了……?
慌张地看看爷爷又看看岑之行,想欲盖弥彰比划‘没什么’,被爷爷一瞪,季雨老实了,哀怨又心虚地垂着脑袋,慢吞吞比划解释:
肚子,要喷药,已经好了。
季忠良也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想明白季雨肚子肯定让蒋家那娃给弄的,拽着季雨胳膊让他面对自己,撩了衣服看。
岑之行视野中闪过一截白花花的腰,眉头微蹙,站近半步挡住了旁边某个摊贩的眼神。
距离上次赶集被打都过去一周了,后来都有喷药,季雨腹部淤青已经散得差不多,几乎不留什么痕迹了。
可季忠良还是生气,气蒋家那小子欺负雨娃子,气雨娃子骗他,更气自己上周没跟雨娃子一起下山。
季忠良吹胡子瞪眼地骂了句脏话,斜眼睨着可怜巴巴的季雨,到底没舍得,叹了口气,他只道:“我说怎么这几天一股药味,你还骗上我了。”
季雨蹲到爷爷腿边晃了晃他膝盖,撒娇解释:我不是故意的,爷爷对不起,不要生气。
岑之行眼底浮现些许笑意,他这个始作俑者出来打圆场:“老爷子,季雨也是不想你担心,别动气。快到中午了,我对这边也不熟悉,不知道有没有好吃的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