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长明(423)+番外
……
顾婉的旧居在离温水镇很远的角落,极为偏僻,路过十几间早已无人居住的破宅后,长明与长孙曜才看到顾婉曾经的旧宅。
腐败的篱笆压在厚雪下,东倒西歪的破门还勉强挂在已经朽得差不多的门框,金廷卫不敢叫长孙曜低头,亦怕门框横梁上的灰土在长孙曜与长明进宅时落下,搬开歪七扭八的破门,便将门框横梁一并拆下。
长孙曜牵着长明缓步入宅。
虽已过了二十余年,却仍能从覆着雪的残垣朽木中寻出几分宅子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
屋前枯死的老树瞧不出是否也是叫那场大火烧毁的,如今只得见许是叫经年累月的霜雪压得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树下干涸的井,井圈堆着厚雪,院中与残垣间落着的家什,也都是破败不堪腐烂大半。
原先叫雪掩着土石地,现下被层层翻起,白雪被黑黄的泥土压污。
南涂今早到此时并未再回椋县,已经带人将顾婉旧居翻了个遍,上前与长孙曜长明禀告,经长孙曜应允,四名金廷卫自后院抬出两个担架,赫然是两具骸骨。
长明目光落在那一团拼出来还没有雪宝大的透着黑的骸骨,怔然滞住。
南涂一行之中并无医者仵作,只将两具骸骨挖出拼成,还没有查清这两具骸骨的身份,扁音上前查看尸骨。
“这具尸骨是个女子,死时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岁间,尸身没有异色,头骨胸骨无断裂碎纹,颈骨有横向剑痕,是被割喉而亡。”
扁音声音停了停,至于另一具,不必说众人也知道,是个极小的幼儿。
“至于这个孩子,看尸骨大小也许三四个月大,又或许是五六个月大,无法分辨是男婴还是女婴,从发黑的尸骨看,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孩子在死前身上有毒,但无法确定是因毒而死还是因其它原因死去。”
南涂再禀:“臣仔细翻过残居,此处并没有没留下什么能辨认的东西,只能从一些破衣角料看出这里确实有过女子生活过的痕迹和幼儿的用物,但都是很破败的东西,难以分辨,亦不能从这些查出这个孩子是男婴还是女婴。”
陈炎想顾婉脑中早便不甚清醒,只将长明当做男孩养,而当日假顾媖于殿前告发长明时,虽说顾婉生的是女孩,但如今这假顾媖也非真叶氏,说的话也不见得便是真的。
长孙曜:“这个女人应当就是真正的叶淑娘。”
长明知道长孙曜说得大概是真的,她目光稍移,视线又落在那那具小小的尸骨上,说不出话。
长孙曜默了许久,到底还是开了口:“能查出那个孩子身上是什么毒吗?”
扁音下意识看一眼长明,复又低首:“臣试试。”
长明觉出几分,大抵其间也还有些没有告诉她,并未立刻追问。
两刻钟后,扁音神色不甚好地起身与长孙曜长明禀告:“是扯缦。”
她见长孙曜并未叫她停下,明白长孙曜的意思。
“幼小的孩子不可能直接中了扯缦还能活下,这个孩子身上的毒,有可能是死前中的,也有可能是自胎中带的,从尸骨发黑深浅程度,以及淑婉贵妃中扯缦的时间猜测,孩子身上的扯缦更有可能是自胎中带的。”
接下来的话扁音没有说。
那便是顾婉生产前便中了扯缦,顾婉中了扯缦还能生下活胎本身就是个奇迹,即便这个孩子能活下来,也必定早夭,就算孩子体内只是极小部分的扯缦余毒,可幼儿难以承受扯缦,更无法承受压制扯缦的药。
而顾婉。
她觉顾婉拿身体耗着,以混乱心智求的二十年,在顾婉清醒后,其实更不愿要。
长明第一回 听到扯缦,但她听得出,扁音与长孙曜等人并不是现在才知道。
“扯缦是特殊的毒,对吗?”
扁音陈炎南涂等人低首。
“是。”
长孙曜的声音有些不同以往,但陈炎扁音却也不知如何形容。
“扯缦是南楚皇室秘毒,非常人能得,云州温水这块曾是赵姜南楚边界,赵姜覆灭后,这处曾短暂为南楚国土,赵姜覆灭同年,也便是永安十二年,大周与南楚在云州开战,大周主帅是孤的父皇,永安十一年……他也在云州。”
陈炎扁音南涂与四下尽数伏跪。
长明颤抖抬眸看向长孙曜,苍白的脸同薄纸般。
长孙曜唇瓣颤动几下没有声音,但到底还是说了:“这些有可能都是孤的父皇所为,淑婉贵妃身上的毒、淑婉贵妃死去的孩子、以及叶淑娘的死。目前只还缺少一个确切的证据来证实这一切,今日似乎不能再避与你谈此事,你若想知道,你便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他低眸拥长明入怀,哑声:“孤无怜悯之心,亦从无畏惧,但孤此刻确实生了愿此与他无关之心,淑婉贵妃遗言,叫孤很在意,天家帝王薄幸,淑婉贵妃这一生确实错付。”
长明颤抖伏在他身前,压着声音,砸落的泪珠,无声沁进长孙曜的衣袍消失。
……
停了半日的雪又开始落,从温水镇回椋县要小一日,金廷卫便也只能去往镇上暂且备两份棺木。
南涂在院中做最后的收整,堆叠的土石再次被填回,泥腥味掺在干冷的空气中,随风送到院外,长明怔怔出神望着这一片白茫茫的萧条,长孙曜手执骨伞,揽着长明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