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剑医(7)
伊人挽莲归,血痕沾衣湿。不想再逢时,还真应了他的诗句。
与她相看良久,韩朱偏了偏目光,“你知道这里是我的房间吗?”
俞昭一愣,环顾四周,不禁失笑:“原来这是你的房间?怪不得布置得这么儒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师父让婢女带我来这儿,我就跟着来了。”
韩朱深吸一口气,鼻中尽是淡淡的血腥味:“父亲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与人同居了吗?”
顿了顿,“还是个女人。”
再一顿,“还是我内人……”
好歹也新弄个房间给俞昭啊,这么急着让他俩同居,父亲大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啊?
一顿一顿之时,面前的医者已不见。韩朱怔了怔,忽见屏风后有人影闪动,而婢女拿来的新衣服也不见了踪影。
“我先换身衣服,穿着血衣很不舒服。”俞昭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出。
这时韩朱终于忍不住,对着屏风就喊:“那你也总得沐浴后再换衣服吧?你这样不是白换吗?给我穿好血衣出来,我这就去叫人拿木桶与热水来……”
十八
紧闭房门,墨笔在砚台中舔了又舔,听着撩水声,感受着氤氲雾气,韩朱托着额角郁闷不已。
他的智商降了好多,到底是为什么?他究竟发了什么神经,让自己的房间成了澡堂??
男女授受不亲呢?男女有别呢?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若是让这事传出去,着实不仅仅是丢他的脸了啊!
“韩公子,过几日我就得回村去了。”出浴声响起,俞昭轻轻道,“最近天气不好,病人一增多,杏子一个人会忙不过来的,而且她也对付不了鲲帮的人。”
“鲲帮?”韩朱眉头一锁,“难道鲲帮又要袭击藕花村吗?”
“不太清楚。我已与师父提过此事,师父说会委托人前去保护村子。”俞昭开始换衣服,“我必须要尽快回去了。”
“你等等,你回去是要杀人?”韩朱沉声,“鲲帮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是这样吗?”
沉默一阵,俞昭道:“是。”
“所以你也还要去鲲帮,找匪首报仇雪恨是吧?”
似是想回避这个话题,俞昭模棱两可答:“视情况而定。”
“那你答应我的呢?”韩朱提高了声音,“你说过,采回天欢莲就跟我成亲,难道你想反悔?”
他实在怕俞昭真的脑子一热,提剑杀上合息山。不知道为什么,韩朱一点也不希望她这样做,一点也……不希望听到她出事的消息。
“阿昭,你既然自幼习剑,那我就给你讲个道理吧。”思忖片刻,韩朱继续道,“习剑之人,心如铁铸,下好的决心死也不会悔改。有人将他们称为‘有剑心的人’,意思其实是讽刺习剑之人冷血无情。”
“有剑心固然好啊,一点也不会为外物所动。可是你知道吗?”他感觉自己的鼻音无端重起来,赶紧轻咳一声,“以剑为友的人,是世上最孤独的。但我认为,有剑心并不意味着冷血。”
“我相信你不是冷血的人。所以阿昭,你万万不可做傻事啊!”
话至最后,韩朱摸了摸眼睛,晶莹自指尖悄然滑落。
第6章
十九
今夕何夕兮,得与君同往。
怕一不留神就叫俞昭溜回藕花村,韩朱连去龙跃茶楼也要拉着她一起。
他如今算是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将俞昭安排在他房中。这姑娘若是想离开韩家,简直能神不知鬼不觉。而有韩朱在身旁,则会稍微好一些。
身为父亲,最知儿子的歪理说服人的程度,没准韩朱的喋喋不休,反倒会让俞昭打消报仇雪恨的念头。
当然,这也是极其无奈之下的一赌。
韩朱不知道陈仰究竟跟那些公子哥普及了些什么,当他携着换好华服的俞昭走进雅间,原本正大声争议诗词的雅间,突然间寂静下来。
“韩公子携他内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随后掌声自众公子哥当中爆发出来。
“三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我礼钱都备好了!”
“你二人真是般配得很,愚弟在此祝——”
“韩公子的内人如画中仙子,清雅脱俗……”
韩朱面色一僵,朝端坐角落、正一脸“求你夸我”表情的陈仰狠狠瞪了一眼。
起哄声渐止,见俞昭从进来到现在,流露在脸上只有微笑,不似别的女子那样羞怯不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众公子哥不由得由衷感叹,此女子真乃大家闺秀的典范!
终是韩朱紧握俞昭的手,轻咳一声:“这是我内人,俞氏。”城中习俗,男子向他人介绍未过门的妻子时,隐去其之名,以表尊重。
“韩公子,你看今日大家都高兴,不如请俞姑娘为我们舞一曲?”一个沙哑的声音紧接着道,看似提议,实为挑衅。道出此话的仲公子拍了拍手,立即有人送上一把华扇来。
在不知道女子是否会舞蹈时,若出此言便是无礼之举,而直接将舞蹈所用的扇子拿上来,无疑是对女子直接的攻击。当下众公子又开始议论纷纷,无非讨论这俞氏究竟会不会舞。
韩朱与陈仰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不好看。
二人正以眼神交流该如何是好,哪知俞昭径自松开韩朱的手,踏着碎步前去接过华扇,微笑着对仲公子行过一礼:“承蒙公子信任,小女献丑了。”
二十
“三公子,不简单啊!”众公子哥散后,陈仰搭着韩朱的肩惊奇地道,“你内人的舞叫什么名儿?我可是从未见识过这般神奇的舞!”
“……”韩朱没法回答他。他下意识看了俞昭一眼,心道哪有一支扇舞能舞成她这样,这家伙根本舞的不是扇,而是剑啊!
那一招一式皆是她平日里与丁杏子切磋时的剑法,韩朱觉得搜遍整座城,也找不到一个似她这样舞扇的女子来。
见韩朱眉头皱起,陈仰知趣地没问下去,只是拍了拍他:“是个好姑娘,你得好好珍惜她。”
不想韩朱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他见俞昭正饶有兴趣地把玩着雅间中的剑,当下拉过陈仰到一旁,低声问:“阿仰,你的侍卫军能调出来多少?”
陈仰被他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答:“怎么说也有四五十人吧,还都是训练有素的。怎么,有人要为难你?”
韩朱摇摇头,用更低的声音道:“那么先说好,到时候我可能要向你借这些人,是时麻烦你给我迅速把这些人招齐!”
知道自己这个好友是谨慎之人,几乎不会说无用的话,要他的侍卫军定然是有急用。正好陈仰一直欠他一事,当下没有多问,点头应下,直接掏了自己一块腰牌,塞到他手中:“见令如见我,一旦有事你就直接去调动他们吧,不必来跟我打招呼。”
他突然一顿,严肃沉声:“逼你爹和城主除外。”
韩朱接过令牌,问言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作揖:“多谢。”
二十一
长街往来忙,尽是生意客。
离了茶楼,韩朱与俞昭便在街市上闲逛。俞昭没带银两,也是韩朱故意没收了她的银两袋,并郑重其事说“这是在我的地盘上,哪能让你掏腰包”。但见到新事物,她只是好奇地多看两眼,并不会嚷嚷着要买下来。
韩朱正出神想心事,见她身影一闪,转入一家兵器铺,他忙跟着走进去。只见俞昭手捧一把剑,轻轻抚摸剑身。
那老板见她是个女子,神情不由得生出几分讶然,但仍以笑脸相迎,指着剑介绍道:“这位姑娘好眼力,此剑乃古剑‘叹云’的仿制品,若是姑娘喜欢,咱可给个便宜价。”
仿剑质地相当不错,剑上纹路也与叹云剑一般无二,不知那铸剑师是从何得知的。俞昭一点头,见韩朱走到身旁,她便捧起仿剑道:“我想要这个。”
见对方竟是医仙韩家的公子,老板当即给打了个大折扣。抱着剑与剑鞘出去后,韩朱小声而疑惑道:“你不是有货真价实的叹云么?为什么还要买把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