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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乡(46)

作者: 斩骨作供 阅读记录

故事中作家与读者身份的置换,让他对对方痛下杀手,以为只要杀死自己就可以获得梦境解除。

他杀死另一个自己,忘记所有地醒来,唯独记得男友的存在,他本该心生依赖,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止尽的恐惧。

以疼痛为跳板,他找回恐惧的源头——死去的男友,为何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他的记忆开始出现混乱,蛇蚁在歌舞,恶鬼在狂欢,瘦长的人影被撕开又缝合,眨眼间新的人影钻出旧的皮囊,奔赴万鬼之中,所见皆是修罗浮象,生死荡荡,哪一个都不是他的模样,哪一个都长着他的模样。

他险些快要以为自己就是那具尸体,直到他的心重新回到胸腔,空空如也的心房,被男孩的到来填满。

来历成谜的男孩,真实的身份是一颗心。

那颗心早已疲惫不堪,他把它藏在噩梦深处,起初只是为了自由。

沈寂下沉到噩梦最深处,在自己的心中盖了一栋楼,楼内的心房是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亲手打造了身边的一切,房东,老太太,演员,爸爸妈妈,疯女人,乞丐,可后来邻居的出现,让这一切走向崩坏。

男孩,病服青年,虞医生,这不该出现的人物,让他笔下的故事逐渐失控,当交换故事的条件被提出,江沉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以读者的身份入侵,让沈寂眼中的世界变得混乱。

房东的死是入侵的前兆,男孩的出现是崩坏的开端。

疼痛是锚点,醒来是重置,醒来的办法,是设定锚点。

药水、蛋糕和糖果是钥匙,江沉用钥匙打开了沈寂的心门,楼内住户的异变,疗养院里的死亡与新生,不断冲击着沈寂的精神世界,最终只能靠着一步步让自己崩溃从那个世界逃生。

可他仍保留最后一丝理智,生而为人,他不惜变成刽子手,收割的不仅有别人的鲜血,还有自己的生命,支撑他的,是渴望得到的自由。

谁不想得到自由?谁愿意舍弃自由?可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就永远无法获得自由!

他本该获得自由,却不曾想那人死而复生,被入侵的梦境,主宰者已不再是沈寂,而是名为江沉的男友。

千辛万苦守住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变成困死他的枷锁。

只要理智还在,就无法获得自由,潜意识里无法被杀死的存在,要如何才能将他灭杀?

沈寂一次次杀死自己,可这显然不够,还不够让他把自己彻底逼疯。

目光触及写字台前的男友,沈寂脆弱的神经狠狠一跳。

掌心完好如初,醒来后一切重置,这一次,沈寂不再为自己设定锚点。

他垂下手臂,走向坐在灯光下的男友,犹如奔赴黑甜执拗的噩梦,而这不过是漫长人生的开端。

双手放上男友的肩膀,只见男友回头朝他笑,脸上绽开的笑容极具迷惑性,带着一丝深信不疑的天真。

“老师。”他如此喊道。

沈寂从美丽柔和的眼睛里看见自己阴郁苍白的倒影,他面无表情地问:“你在干什么?”

男友笑容诚挚:“我在履行读者的义务。老师答应过我,故事完成后,我将是第一个读者。”

沈寂微怔:“故事已经完成了么……”

他平述的声音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男友只是微笑着凝望他,好像在看一块梦的碎片,独自行走在悬崖边缘许多年,通身裂痕无限接近支离破碎,稍有不慎便会坠落崖底。

他在期待它能够跳下来。

跳下这万丈深渊不见底。

沈寂没有询问故事的开端与结局,他望着男友,视线缓缓垂落,此刻心中只剩下一个疑惑:“你是病人?”

为了这个疑惑,男友已等待很久,他追随沈寂的视线,露出毫无所觉的脖颈,坦诚回答:“不,老师,我是医生。”

这是隐喻吗?——心中有个声音在问。

——这是现实。

另一个声音回答。

沈寂在男友的眼睛里得到答案,病人是自己,自己才是那个无可救药的病人。

男友道:“我成为医生,是为了治好老师的病,可没想到老师的病越来越重,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为了治好老师,我付出了许多努力与尝试,好在最终成功了。”

沈寂的手指勾开黑色衣领贴身的一角。

与此同时,男友的声音不疾不徐:“诚如老师所见。”

被掩在高领衣物下的,是一颗布满丑陋缝合线的冰冷脖颈。

难言的阴寒透过触碰的指尖袭上心头,暴烈又怪异的美感冲击着跳动的心脏,好像连那颗心脏也被冻僵了,一边忍不住心生惊艳,一边又本能地畏惧着。

沈寂抚上那些狰狞又可怖的痕迹,忍不住喟叹:“这是真迹吗?”

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他的手背,男友歪头笑起来,脖颈依赖地枕在他的掌心,斜斜睨着他,声音轻轻的,“老师,喜欢吗?”

沈寂一错不错盯着他,慢吞吞道:“喜欢。”

“喜欢什么?老师,说出来。”循循善诱的声音像把钩子,要勾出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欲壑。

沈寂笑了笑,唇边弧度很淡,语气也淡,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喜欢你死亡的模样。”

他说。

男友垂目浅笑,仿佛听不出这话中的疯狂含义,由衷地为此感到高兴:“老师也喜欢我,我很高兴。自从我们在一起后,老师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我知道老师是喜欢我的,但听到老师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