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166)
曾几何时,她极为喜欢晏南舟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时时刻刻都在追寻着自己, 仿佛流浪的小狗害怕再次被遗弃, 故而, 用一种可怜委屈自卑的目光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可这一刻,在这双眼的注视下, 纪长宁并未生出任何的念头, 只有慌张和不安,脑海一片空白, 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个想法:晏南舟认出自己了。
从封魔渊捡回来一条命后,纪长宁想明白了很多,反正修为全无,与其回万象宗接受旁人同情的目光和惋惜的表情,还不如好生同过去告别,为自己而活。
她为万象宗做的已经够多了,养育之恩,教导之情,也随之叶东川的逝世和自己死过一次而结束,她想在有限的时间中,去领略这世间不一样的风光,去找一找自己的过往,还有找寻记忆中那个总是唤自己宁宁的奇怪女人,究竟是谁。
因此,纪长宁不想再困于责任和同晏南舟的情情爱爱之中,不想因为那些日夜相伴的悸动,而丢失自我意识,成为哀怨嫉妒的模样,那并不可恨,而是可悲。
人会滋生情爱,但情爱并非人之唯一,也许会有人耽于情爱,将这份爱意看之比生死,至亲,前途还重,那也并非愚昧,受人嘲讽,有人想做笼中娇雀,有人向往九天翱翔,只是追寻和思想不同。
正因为明白这些,纪长宁才不愿同晏南舟相见,她本以下定决心同过去做个了断,许是多年以后二人再次相逢,还能心平气和坐下喝杯凉茶,追忆似水年华。
可未想到在晏南舟苏醒的第一天便是这般场景,心中顿时变得复杂万分。
二人均为出声,晏南舟察觉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四肢有些僵硬,这屋里漆黑无光,他瞧不见这人面容,只能隐约感知到是个女子,心中太多疑问,张了张嘴哑声开口,“你……”
“砰——”
随着巨响响起,瓷片落了一地,晏南舟眼前一黑,身体没了支撑直接倒下,脑袋不偏不倚的靠在见了纪长宁肩窝处,将人压了个严严实实。
他倒下后纪长宁这才瞧见站在晏南舟身后的袁茵茵,举着个被砸碎只剩下手柄的茶壶,满脸怒火,怒气冲冲道:“我就说这人看着不像好人,师兄还得救他,浪费了这么多药草,也不知道后面拿不拿得出诊金,而且我一进门就看见这登徒浪子欲轻薄于你,还好我反应快把他砸晕了,趁现在,咱们快点把他丢出去吧。”
虽然不想同这人有何瓜葛,但也实在不忍晏南舟背上个登徒浪子的罪名,纪长宁叹了口气,“他并未轻薄于我,是个误会。”
“啊!”袁茵茵张大了嘴巴,“那我刚刚把他打晕了,这可怎么办啊?完了完了,师兄回来瞧见,又该骂我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
“袁姑娘,”纪长宁出声打断了袁茵茵的碎碎念,无奈道:“可否劳烦将这人扶起来?”
“哦。”袁茵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丢下手里的茶壶把手,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将晏南舟翻了个面,将纪长宁解救出来,气喘吁吁问:“现在怎么办啊?”
纪长宁将被扯乱的衣衫整理妥当,闻言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晏南舟,心情复杂,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等他醒来再说吧。”
晏南舟是在翌日晌午醒来的,他眼睑轻颤,眉头紧皱,鼻腔发出声响,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袁茵茵生怕被她师兄发现自己把人砸晕了,一早便来这儿守着,正抓了把玉米喂麻雀,听见动静便同床上的人对上了视线,欣喜若狂道:“你醒了啊!你等着,我去喊我师兄!”
说罢,急急匆匆跑到门边,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大声呼喊,“师兄,人醒了!”
少女的声音像清晨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却不惹人讨厌,晏南舟闻声转头,周遭光线太暗了,晏南舟眨了眨眼,眼前漆黑一片,仅能够从这欢快的女声中知晓对方是个少女,张了张口,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吞咽了口唾沫,像小刀割嗓子那般刺痛,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问,“你是谁?”
“你得命都是我们救的,你说我是谁?”袁茵茵叉着腰一脸傲气。
在万妖林发生的一切,还有过往的梦境,种种回忆充斥着晏南舟的脑海,他思索了会儿才从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里,拼凑出一条命完整的时间线,这会儿听见少女的话语,大概明白过来,忙撑起身诚心道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定会偿还恩情。”
“你知道就好,”袁茵茵抱着手高高抬起下巴,“诊金记得付啊,别一个个的就知道当我们阅微草堂是善堂。”
“这是当然,”晏南舟伤势未愈,说几句话以耗尽心神,却还是强撑着同人周旋,轻声而言,“这屋里有些黑,可否轻姑娘点灯,也好让我记住恩人长相,免得报恩寻错了人。”
话音落下,袁茵茵一脸茫然,扭头看了眼屋外烈日当空的晴日,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容貌俊朗的男子,那双眼生的极好,可仔细去瞧,才发现那双眼呆滞无光。
带着笑意的浅色的眼瞳在袁茵茵眼中逐渐放大,呆滞无声的双眸中印出了人影,被挡住了光线,所以瞳色变得有些暗,直到那道笼罩着他的人影退后些许,那眼中的阴影也随之消散,印出了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