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194)
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是如何复活的,晏南舟无从得知,在纪长宁昏迷的那些夜里,他拖着一身的伤就站在床边,垂眸盯着床上的人,脑中思绪翻涌,像是第一次见那般,仔细看着那张常在梦中的脸。
起初,他怀疑,不解,充满戒心,以为是类似魏娇娇的那种焕颜术,可是同悲剑的异常无法解释,毕竟除了剑修本人,认了主的佩剑不会有这般行为。
于是他看的很认真,看着晏纪长宁深陷梦靥之中紧皱的眉头,看着她脸上不安的神情,以及哑着声呼唤的师兄和路菁,她梦里有许多人,独独没有他。
那一刻,心好似被软刺刺了一下,那绒毛大小的刺留在了心上,不流血,却存在感极其强,浅浅铺了一层,稍稍一动,刺便会往里一分,时刻在提醒着晏南舟。
他自虐般的守在纪长宁床边两夜,任由身上的伤口裂开,足以让涨疼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去思索眼前这人的真实性,而不是一场镜花水月的虚幻。
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从那急促的心跳声中便可知晓。
欣喜若狂之际,更多的是恐慌和害怕,无法说明这种感觉,于是他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情绪,装瞎,装不认识,继续维持着虚假的和谐。
直到此时,直到所有谎言被拆穿的此刻,直到看见纪长宁冷漠眼神,方才明白那种不安源于什么,源于害怕纪长宁对他的漠视和厌恶。
再过去三百多个日夜里,甚至被古圣关在无量山用链子拴着当狗一样折磨时,他都有想过若是纪长宁活过来后,会以何神情面对自己。
兴许会生气,会打自己一顿,会大骂自己,唯独没想过,纪长宁会不认他。
不对!!
不是这样的。
晏南舟皱着眉在心中大喊,他上前一步,无视胸前的剑,剑刃往往里刺进去几寸,鲜血渗透的很多,可他似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是直直看着纪长宁,眼眶通红,微微摇头哽咽,“不对……我不是周宴,我是……我是晏南舟……”
“我不认识什么晏南舟。”纪长宁皱紧眉头,握紧了剑柄,不想受晏南舟的情绪感染。
“师……师姐……”晏南舟的双瞳猛地放大,嘴唇颤抖,他又往前几步,长剑刺进去了大半,可他似没有痛感般,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嘶哑难听,“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杀了我,但我求你……”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长剑直接刺穿他的胸膛,粘稠的血从剑尖滴落下来,可晏南舟只是红着眼,卑微至极,连声音都不敢过大,“求你……别不认我……求你……”
纪长宁并未铁石心肠之人,她看着那刺眼的鲜血,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可仍是咬着牙重复刚刚那句话,“我不认识晏南舟,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晏南舟摇了摇头,眼泪涌了出来,“我认得你,同悲剑也认得你。”
他的眼神过于坚定,好似纪长宁的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空白,纪长宁怒极反笑,索性不再辩解,无奈道:“那又如何?”
晏南舟眼神微动,好似有预感纪长宁要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前的长剑被人猛地抽出,鲜血喷涌,晏南舟受了痛呕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他捂着伤口抬眸,便听淡然的语气传来,“我就是不想与你相认而已。”
瞳孔放大,最不愿承认,刻意回避的事实被纪长宁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出来,心口的那些软刺骤然刺痛。
“在万妖林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纪长宁目光冰冷,未含有一丝情绪,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精准落在晏南舟心上,“你被段霄他们围攻时,我就在一旁看着,你深受重伤时,我也知晓,甚至赵是安要救你时,我甚至是不同意的,从你到阅微草堂时我就刻意避开,压低声音说话,就是担心你认出我,不想与你有过多来往,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避开你,这是为何?你真的不明白吗?”
晏南舟怎么会不明白呢,自他认出纪长宁后,先前的那些刻意避开也变得有迹可循,可是,可是,那是他的师姐啊。
他听着纪长宁的这番话,捂着伤口无声流泪,咬着唇带着哭腔询问,“你去万妖林,可是……可是因为我……”
因为知晓仙门百家围剿我,所以担心我。
未说完的话二人皆明白,纪长宁看着面前这个外旁人口中冷心冷血,天地不容的异类,却时常在自己面前哭红眼的男子,心中百感交集,终是摇了摇头,“我是为了赵是安去的。”
悬在头顶的绳子松开,那块巨石落了下来。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纪长宁太过了解晏南舟,知道如何才能让他难过,说的每一句话,都无疑在他心上扎了一个个窟窿,晏南舟忍受这心口的疼,脸色苍白露出一个笑,哑着声开口,“师姐,我一直在找你,我……我有听你的话,好好修炼,所有人都说我是邪魔妖道,可我没有入魔,没有让心魔控制我,我……我没有杀人,师父也不是……”
“与我何干?”纪长宁有些烦躁的打断晏南舟话,她垂眸看着自己柔弱无力,不过拿一会同悲剑都开始发酸的双手,露出一点苦笑,“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过往种种已成云烟,我如今只想为自己而活,你又何苦来纠缠,去陪着孟晚不好吗?”
晏南舟知道纪长宁修炼不易,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有所成就,可现在体内灵全无,连御剑都做不到,得是多大的打击,光是想到那些画面,他就心痛的难以自拔,沙哑着声音开口,“我知你怪我,怪我在封魔渊没有拉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