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196)
想说对不起,是他的过错。
可张了张嘴,只是哑着声道:“师姐……对不起,你别哭……别哭啊……”
他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似含着浓浓的悲伤,落在人二耳中,连心口都酸涩至极。
纪长宁并没有哭,她只是红着眼强忍着眼泪,反倒是晏南舟流着泪,哭的不能自己,却反过来不忍自己难过,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只是觉得很累,从身到心。
她松开晏南舟被揉皱的衣襟,神情满是哀怨,语气无奈,“晏南舟,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即便你当真心悦我,可我真心错付已经很蠢了,若是死不悔改,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到两次,那便不是蠢,是贱了,难道在心里,我纪长宁便是如此轻贱之人?”
“不是,”晏南舟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沙哑,“师姐,我从未觉这般想过,于我而言,你同世间所有人都不同,过往皆是我之过,无论我如何解释以无法改变,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把神骨给他们,师姐,我只有你……只有你了……”
闻言,纪长宁站起身,退后些许,垂眸打量着地上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晏南舟,抬手用指腹抹去眼尾的一滴泪,冷声而言,“我不是你师姐,纪长宁已经死了,死在封魔渊。”
“你是,你是!”晏南舟哭喊着,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不停冒出鲜血,疼得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只能趴在地上,一点点朝着纪长宁爬去,血渍在地上拉出一道血痕。
爬行了一小段距离到了脚边,晏南舟仰着头,露出渴望和祈求的目光,扯了扯纪长宁裤脚,猩红的双手在雪白的中裤上留下了一个血指印。
随后,他颤抖着右手,从怀中摸出个不起眼的剑穗,许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剑穗上的坠子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流苏平整有光泽,仍能看出主人的珍惜。
晏南舟将手举高,把剑穗递了过去,嘶哑着声,“我一直将此物待在身边,师姐赠我时,曾答应过我,往后要与我一岁一礼,一寸欢喜,师姐莫不是要言而无信?”
纪长宁的目光落在那条剑穗上,脸上神情隐在暗处,屋里有些黑,但她仍然能看出这条是自己赠予晏南舟的那条,回忆涌上心头。
她甚至能记得清当时的悸动和喜悦,记得晏南舟说出“往后生辰,我与师姐一岁一礼,一寸欢喜”的满脸笑意,心口酸涩难受,伸手将那条剑穗接了过来。
晏南舟眼睛一亮,忙着急出声,“师姐,我们重新来过可好,我……我不报仇了,我不找朱厌和古圣报仇了,不再管其他人的是死是活,我只想跟着你,像以前一样,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深秋的地有些凉,纪长宁赤脚踩在上面,凉意从脚底涌上来,可身子却异常发烫,忽冷忽热,令她感到不适,她红着眼,脸上闪过不忍,闭着眼缓了缓心神,再睁眼时,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双手拉住剑穗两端用力一扯。
晏南舟瞪大了双眼,眼前的画面变得很清晰,时间流淌的速度变慢,他甚至能看见流苏被用力拉扯到变形的模样,身子无意识颤抖,心一点点落下去。
“啪嗒,轱辘轱辘——”
泛着光泽的珠子落在地上,滚到了晏南舟身旁,他垂眸眨了眨眼,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愣了会儿才缓缓抬眸,一根根细线如雨丝从头顶落下,他透过这些细线看见了纪长宁冷漠的神情,心突然间碎成无数片,扎进了五脏六肺中。
“纪长宁已经死了,”纪长宁的声音很轻,“过去说的话便不作数,过往成空,爱恨作罢,从今以后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晏南舟嘴唇颤抖,似想要说什么,纪长宁忙接着道:“你若执意纠缠,便是逼我恨你。”
一句话将晏南舟的退路封死,他仰着头无声流泪,用手背擦掉眼泪,随后捂着伤口起身,弯腰将地上的细线和珠子一根根捡起来,捏在手中,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禁闭的房门再次打开,微弱的光投了进来,只余下一个站在屋内的人影,屋外早已空无一人,叹息声融在风中。
第096章 第九十六回
夜里的木夕镇极其安静, 只听得到见呼呼作响的风声和不知何处传来的猫叫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尖锐。
晏南舟脸色苍白一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捂着胸前被剑刃捅出来的伤口, 止不住的血从伤处涌出来,滴了一路,若是有人瞧见他此时模样,定会将其当做嗜血的妖魔鬼怪。
他走的很慢,时不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漫无目的的游荡, 竟不知能去何方, 世人皆有归处, 唯他孑然一人。
曾经, 他有师门,有朋友,还有师姐,可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该怪谁,怪自己吗?还是怪造化弄人的天道?
想到纪长宁, 胸前传来刺痛, 比伤口更疼的是他被纪长宁言语伤到千疮百孔的心, 那些话如一把把看见的刀, 每一下都精准的扎在他的心上,虽看不见伤痕, 却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 以至于他每动一下,心口便传来钻心的疼, 疼得他眼前一黑,呼吸急促,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去。
古圣和朱厌他们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伤口和折磨,所带来的疼痛,比不上纪长宁的一句“两不相欠”,甚至再想到这句话依旧会难受到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