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227)
看到赵是安尸首这一刻,晏南舟心中仿佛涌上一个念头:纪长宁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于是,他忙哑着声开口,“师姐,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想要赵是安死,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
他疯疯癫癫的重复,眼神满是慌张和不安,接着后知后觉浮现一个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将右手划开一个手指长的伤口,鲜血涌了出来,随后匍匐在地上,卑微的朝着纪长宁爬过去,扬起还在流血的手腕,声音沙哑道:“师姐,你别哭,我帮你救他,只要喝了我血他就会没事,或者吃了我的肉。”
纪长宁保持着抱着赵是安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晏南舟将血糊了赵是安一脸,像是失了神一般,神情麻木呆滞,语气很轻不仔细听甚至会被忽略,“若那时我没有将你带回无量山,是不是后面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晏南舟听懂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身形一僵,嘴唇颤抖,哽咽着出声,“师姐……”
闻言,纪长宁扭头看着晏南舟,她脸上沾着血污,发丝凌乱,嘴唇干燥,眼尾通红,周身满是泥土枯枝,明明极其狼狈,可双眸却格外平静,比之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晏南舟,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的语气没有怨怼或者恨意,只有不解疑惑,可落在晏南舟的耳中,却心头一酸,压抑不住的悲伤和痛苦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只能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垂眸看了眼怀里没有任何反应的赵是安,纪长宁放轻了动作,想替人擦掉血渍,可她满手的血无一处是干净的,只能收回手握紧拳头咬紧牙,站了起来,垂眸瞥了躺在血泊中的晏南舟,目光冷的像一块冰,声音有些颤抖却坚定道:“你的血,我嫌脏。”
说完抱起赵是安的尸首转身,缓缓离开。
看见纪长宁离开的背影,晏南舟的神色有些慌乱,顾不上一身的伤,挣扎着在地上爬动,拖出一条血痕。
手指刚要碰到纪长宁的衣摆时,一把长剑自上而下,深深刺穿那只血肉狰狞的手,五指抽搐,晏南舟额头青筋爆起,冷汗涌出,身体蜷缩成一团,仰头发出痛苦的哀嚎,“啊!!!”
这种痛意让人无法感知到,仅能从晏南舟颤抖的嘴唇,太阳穴爆起的青筋,和他身体癫痫般的抽搐感受到他的痛苦,若旁人瞧见许是会于心不忍,唯独面色冷漠的纪长宁。
她小心翼翼将赵是安放在树下,转身走进如牛毛般的细雨中,弯腰拔出了同悲剑,目光淡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别跟着我,再有一次,我便不会偏了。”
说完收了剑背起赵是安,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一声绝望的哀求,“师姐……我好痛啊。”
可最终那个明明自己受了重伤,却第一时间担心他脸上被剑气划出小口子的女子,再也不会越过人群奔向自己了。
晏南舟一动不动,只能眼睁睁看见纪长宁越走越远,直至走出视野之中,目之所及,仅有雾气蒙蒙的山林,雪粒落下又被体温融化,留下一点水痕,水痕一点点加深,到最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下山的路因落了雨有些湿滑,天色也变暗了,故而并不好走,纪长宁又是一身的伤每一步都走的极其小心,呼出气接触到雪粒变成白雾,她喘着气有些气息不稳,明明已经疲惫不已,却依旧牢牢在赵是安背在身后。
尸首变得僵硬,没有一点温度,恍惚间,像背了一块冰雕,沉重的快要压垮纪长宁。
不过一个白昼到傍晚,发生了太多事,那些画面不停翻转,在她脑袋嗡嗡作响,可她什么都会想不起来,只觉得特别累,四肢都发着抖,寒风刺骨,细雨冰凉,脸色被冻的发紫。
“吱吱吱——”
足有一人高的草丛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纪长宁止步,沙哑着声戒备,“谁?出来!”
声音响了一会儿停下,随后一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人从里面滚了出来,脸上涂满了泥巴,本满是慌张的眼神再看见纪长宁是亮了起来,欣喜若狂的大喊,“纪长宁!我终于找到你了,这山太大了,我走错了路,还差点被老虎吃掉,还好我聪明,你……”
说话声戛然而止,袁茵茵看见了纪长宁狼狈的模样,以及她背后垂着手双眼紧闭的赵是安,瞳孔突然放大,有些急迫的小跑而来,着急问,“我师兄怎么了?”
纪长宁抿着唇不语。
袁茵茵眼眶顿时红了起来,拉扯着赵是安的衣衫,不停大喊,“师兄,师兄,你起来,你起来!”
拉车间纪长宁伤口裂开,终是脱力跌坐在地上,连带着赵是安也滑落下来,如一具没有生命的木雕躺在袁茵茵脚边。
明明不愿相信,可袁茵茵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许是睁着眼不低头,可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涌出,打湿了脸颊,猛地一些跪在地上,愣愣看着赵是安满是死气的脸,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师兄你不能死,你起来你起来啊,师兄,师兄!!!”
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在山林间扩散开,可再无人会哄她开心,轻笑这说一句:
茵茵莫哭,师兄去为你买糖葫芦。
当深秋过去,刺骨的冬日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