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230)
纪长宁用指腹排干净了墓碑上的积雪,积雪融化打湿了袖子,她并未在意,而是叹了口气,“赵是安,我要走了,等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罢,纪长宁起身最后垂眸看了眼墓碑,转身离开。
回阅微草堂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巷子,隔的远远的纪长宁便听见前方传来几道争吵的声音:
“你这泼皮,腌臜玩意,居然敢伤我儿,我今天就要你好看!把你剁碎了拿去喂狗!”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带着歇斯底里的狂怒,声音能传遍整个巷道,混合着一道孩童尖锐的哭声,吵得人头疼欲裂。
“这乞丐在这儿待了好几天了,不吃不喝,怕是死了啊。”旁边的男子有些担忧地问。
话音落下便有人回答了,“我昨日还瞧见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别是个傻的吧。”
“我管他傻的痴的,伤了我儿,我定不会放过他!”一开始说话的妇人再次大吼大叫着。
人群中也看了前因后果的,闻言不由得出声反驳,“我瞧着明明是你儿子拿石子砸人家,说人家是狗,踢别人时自己绊倒的,怎怨旁人。”
“赵家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儿子顽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伙都知道,前几日还把我晒的辣子豆子打翻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娘撕烂你的嘴!”
两人争吵起来,又混合着七嘴八舌的劝架声,还有各种各样的说话声,跟集市叫卖一样热闹,听不出到底说了些什么,也就无人注意到瘫倒在角落中的人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趁着局面混乱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动,直至走出人群。
他头发由于打结,结成一缕一缕的,披散在脑后,遮住了面容,身上满是血渍干涸留下的印记,混合着尘土杂草,瞧着极其狼狈,好在是天冷,身上并未传来什么奇怪的味道,可这副模样站在人群中,依旧会让人避之不及。
许是伤势未愈的缘故,他需要扶着墙壁,走的极慢,一小段距离后身上的伤口裂开,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随后似有所感缓缓抬头,和站在前方的纪长宁对上视线,巷子狭窄,声音吵杂,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最终,是晏南舟先移开目光。
纪长宁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执剑站在那儿,未施粉黛的脸也是苍白,显得头发格外漆黑,以及眼尾留下的一抹红,整个人好看至极,令人不由得自惭形愧。
晏南舟不愿自己这副模样被纪长宁看着,他这几日哪儿也没去,就守在阅微草堂四周,一是为了等身上的伤势自愈,二是为了送赵是安一程,剩下的便是那无法诉说的私心。
身上的伤未及时处理,疼得他四肢酸疼,稍稍一动便感到五脏六肺都疼痛难忍,强忍着痛意走到这儿已是不易,连着几日露天席地,自然也无心收拾,才落得这般。
他知道纪长宁不想看见自己,所以刻意避开,小心翼翼,未曾想还是会撞上,忙垂下眼眸侧身避开,半点不敢直视纪长宁,狼狈,羞愧,以及自卑,是他最不愿被纪长宁窥探到的一面。
纪长宁是听见吵闹过来的,未想到争吵的源头是因为一个乞丐,那人浑身脏兮兮的,弓着背低垂着脑袋,显得局促不安,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本来模样,莫名让人觉得可怜。
众生皆苦,无人能渡,纪长宁自身难保,管不了旁人的悲惨命运,她收回视线快步走过,可路过这乞丐身旁时,那人不知为何更加紧张身形一僵,头垂得越低。
晏南舟呼吸急促,生怕纪长宁认出自己,不由屏住了呼吸。
“轱辘轱辘——”
几枚铜钱落在了晏南舟脚边,他伸手捡起,猛地抬头望去,只能瞧见纪长宁渐行渐远的背影,融入还在争吵的人群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紧紧将那几枚铜钱握紧在手中,晏南舟嘴角露出个苦笑,他的师姐就是这般,什么都不说,瞧着冷漠至极,毫不关心,实际比谁都心软,庇护弱者,关心他人,就连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都能给予善意,从不奢求回报。
曾几何时,他也是拥有这份关心的,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将思绪收了回来,晏南舟站起身扶着墙壁缓缓走出巷子,将那些声音抛在身后,背影显得孤寂可怜,与这世间所有热闹无关。
入了冬后,天越发的冷了,其中位于最北的封魔渊更是风雪漫天,狂风怒吼,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发出极大的声响,令人感叹大自然的恐怖。
噬日楼处在封魔渊的最深处的生死道,一个终年不见阳光,阴暗至极的地方,除了一些因心魔引诱而入魔的修士凡人外,这里还有不少自幼生于此,长于此的臣民,朱厌便是其中之一。
他自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长大,时刻要提高戒备,生怕一个疏忽便会丢了性命,一路走来,皆是白骨和鲜血铺成的路,见识过太多手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为了魔力将亲女练成炉鼎的戏码,自是明白,想要活着,只有变强,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活下去。
等杀了无数人,手中染上鲜血,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无视天地规则,随心所欲,意欲颠覆整个天地,开创一个魔修为尊的天地,将黑白打乱,让善恶重组,成为这古往今来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