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278)
门一关,谢无恙将茶壶放在桌上,又拎起另一壶晃了晃,摇晃的水声清晰传到二人耳中,他噙着笑打趣道:“不是喝完了吗?”
邢可道攥着衣袖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那两人刚刚可是躲在那儿。”谢无恙指着门后的花瓶问,“他们可有伤到你?”
虽没说话,可邢可道瞪大的眼睛已然说明了一切,声若细蚊道:“谢无恙,我不是故意的。”
“你看,你这般信任他们,同我争论,到头来还不是被骗了,”谢无恙叹了口气,“你一直待在太一坊,灵智未开,不知人心叵测,现在可是明白人心险恶了。”
邢可道皱着脸,仰着头委屈巴巴告状,“他们太坏了。”
见状,谢无恙笑了起来,循循善诱,“这世间多是如他们这般阴险狡诈之人,往后,只能信我。”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回
夜色阑珊, 初雪消融,冷冽的寒风吹过,带来了湿润的气息, 而无量山一如既往, 无论严寒酷暑,亦或是秋收冬藏,都还是那副绿树常青繁花似锦的景象,亮起的烛火又是夜色之中不一样的景色。
值守的弟子抱着剑分站在各个角落,时刻注意着周遭的情况, 长廊上有不少弟子行色匆匆穿梭, 怀里皆抱着不少东西, 均是神色肃穆, 偶尔还能听见训斥声。
于整个万象宗匆忙着急相比, 天一峰则安静许多,以至于宋允书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未看见,他去了历代万象宗宗主所居住的宗祠,并未看见易上鸢, 只能瞧见空旷寂静的宗祠,毫无生机, 如同一座冷冰冰的洞穴, 困住了一个一个灵魂。
宋允书站在那些灵位面前, 目光从最开始一直移动, 停在了写着叶东川名字的灵位上,他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只是面无表情, 眼神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令人难以猜透。
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宋允书转身走出了这阴冷孤寂的地方,欲去其他地方寻易上鸢,刚走几步,脚边被丢下来一颗红色的珠子。
他蹲下身将珠子拾起来,转身顺着珠子飞来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曲着一条腿坐在屋顶上的易上鸢,脚边放了两坛酒。
二人视线对上,宋允书率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无可奈何,“又去偷小七的酒了。”
闻言,易上鸢乐出声来,清了清嗓子道:“楚七只爱酿酒,不爱饮,尽糟蹋好东西,我帮他喝了腾地方,他还得感谢我呢。”
宋允书仰着头,也跟着笑了笑,“若让旁人知道万象宗的宗主还偷酒喝,怕是指不定如何编排。”
易上鸢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没办法,酒虫勾的不行,赠你一坛,你就装作没瞧见,莫要告诉楚七,可好?”
她将脚边的酒踢了下去,酒坛下落的速度极快,眼见就要直直落在地上时,一个人影从地面飞起,于空中旋转了一圈,右手一伸将酒坛抱在了怀中,又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原地。
扯开酒塞,浓郁的酒香蔓延开来,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还未饮还醉了三分,宋允书眉眼的笑意未散,回想到了过往的场景,轻笑道:“记得有一年山下过正日节,你带着我偷跑下山,玩了一夜,回来时被师父撞了个正着,被罚扫了一月的长生阶,那时你也是这般坐在屋顶哄骗我下山,我竟傻乎乎跟了你下山,被好生罚了通。”
他说的是二人十四五岁时的事,易上鸢自幼便喜热闹,可修道本就需要断情绝欲,摒弃尘世间的一切杂念,无论是俗事渊源还是吃食节日,自入了无量山,那过往种种皆是云烟。
山的岁月冷清枯燥,除了修炼便是修炼,易上鸢俗缘未断,总是对山下的热闹充满向往,故而便怂恿宋允书一道偷摸下山,虽后面被重罚却也未后悔过,后头更是好几次偷摸下山。
这会儿听人提及此事,易上鸢也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中,“我记得那是你自到了无量山后第一次下山,街上到处都是人,你还险些被卖了,我找到你时,你抱着我就哭了……鼻涕沾我一身……”
“咳咳……”宋允书掩唇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易上鸢的回忆,神色有些尴尬无奈,“也不必说的这般清楚。”
见人窘迫不已,易上鸢没忍住笑出声来,单手举起酒坛对月敬向宋允书。
后者举坛回敬,二人仰头,清澈的酒液从坛口流出,流进了口中,还有些许打湿了衣襟和下巴。
“好酒,”宋允书舒服喟叹,用手背擦了擦下巴的酒渍,打趣道:“小七若是不修道了,改行酿酒也能有一番作为。”
“那你呢?”
“我?”
易上鸢问:“你若是不修道了,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宋允书没想过,天地间动荡不安,妖魔横行,远没有那般太平,他们这些人有的是寻常人家孩子,如楚桁,有的是宗门各族子弟,如陈康,有的是孤儿,如自己和易上鸢。
他二人至亲皆死在妖修手中,被带上山时不过几岁,对少时之事已记不太清,从此以后只有修行和练剑,从未想过,若是不修道了会如何。
听易上鸢这般问,宋允书垂眸思索了会儿,答,“不知道,可能是一个农户,也可以是一个屠夫,亦或是一个乞丐,未发生之事,谁又能说得准,那你呢?你可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