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319)
晏南舟倒在血泊之中,双眼混沌,意识模糊,浑身冷的打着寒颤,可身上的温度却一点点消散,他牙齿抖动,明明身上极痛却仍强撑着不昏睡过去,只因他相信自己的师姐回来寻他。
可世间一点一点过去,山崖四周的光亮开始变暗,依旧没有一个人寻他,甚至没有一点声音,三伏崖底下太过安静,安静到恍惚间他以为只有自己,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他的眼睛亮起一分,直到看到空无一人的前方,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再等等,师姐一定会来。
他心中仍是满怀期许。
不知道待了多久,也许是一日,也许是两日,也或许是一个时辰,他身上的伤口结了痂,可依旧是脱力后的动弹不得,嘴唇干燥喉咙快冒烟了,只能用力张着嘴,汲取些许从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滴解渴。
满身疮痍,一身狼狈。
纪长宁进入光球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从不知道这一日里晏南舟这遭受了这些,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晏南舟一直在等自己,可她当时不停在寻他,可不知道为何半点没有踪迹。
她不由自主朝着人靠近几步,前面呼吸微弱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师姐……”
那双眼望向纪长宁所在的方向,明明清楚对方看不见自己,可被那双眼注视着,纪长宁有这种被发现的慌乱,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木头!!”
孟晚的呼喊声在身后响起,一回头,便见孟晚穿透自己身躯奔向不知何时昏厥过去的晏南舟,哭声哀怨,令人为之动容。
纪长宁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孟晚为了救这人耗尽了全身力气,甚至连古圣用于给她保命的丹药都替其服下,跌跌撞撞哭喊着要带晏南舟离开的孟晚。
她愣愣看着,好似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紧要的戏,可心中却被故事牵动情绪,好似明白为何今日过后,晏南舟会同自己疏远,毕竟比起一个不顾自己生死的自己,拼尽全力救他的孟晚自然更为重要。
可明明,自己也在三伏崖底下,也万般担忧,终究抵不过一句无缘。
与此同时,另一个光球之中,晏南舟看到了在三伏崖下不停寻找自己的纪长宁,她的手臂被利刃划伤,滴了一路的血,可这人好似未感觉到一般,只是握着剑,一瘸一拐的寻找,半点没有停下。
明明脸上都是疼痛的汗水,明明脸色都惨白至极,明明声音都变得沙哑,可她依旧一声声呼喊,“晏南舟,晏南舟,你在哪儿!”
哪怕她双腿无力跌到在石堆中,脸上被尖锐的石块割出了伤痕,也费劲全力爬起来,摇摇晃晃用剑撑着地面继续往前。
在晏南舟记忆中,他从未看过自家师姐如此慌乱不已的模样,大多数时候的纪长宁,都是冷静稳重的,仿佛所有困难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从不会有慌张不安的时候。
可当她看到自己缠斗时被摩诃鸟撕碎的衣衫时,不由红了眼,声音都带了点颤音,咬着牙哑声道,“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
晏南舟跟在纪长宁身后走了许久,看着她脚步越来越慢,身形越来越摇晃,最终眼皮耷拉下来,身体往前扑去。
“师姐!”见状,晏南舟飞快闪了过去,神情满是担忧和紧张,张开双臂欲将人接个满怀,唯独忘了自己如今身处的不过是一段记忆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便见泛起涟漪,而纪长宁则穿过他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张开的双臂显得格外可笑,晏南舟看着手臂眼中闪过难过,转身低头,只见纪长宁疲惫不堪躺在枯叶之中,身上都是血渍和枯叶,他连替她拂去脸上得泥污都无法做到。
“晏南舟……”昏迷中的纪长宁眉头紧皱,极不安稳,嘴唇开合急促的念叨着,“你等我……等我……”
这句话令晏南舟心头一怔,情绪翻涌难以言明,他蹲下身垂眸望着昏迷不醒的纪长宁,伸出手隔着点距离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眼,沙哑着声音道:“师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下到三伏崖寻过我……我以为……”
以为,自己在她心中远没有其他弟子重要。
即便过去许久,晏南舟仍记得自己当时的怨气和恨意,他不知道纪长宁有寻过自己,亦不知道有天道的从中作梗,只觉得若不是孟晚他定会葬身封魔渊,明明自己以身相救,可无人在意自己的生死,除了孟晚。
以至于经历千辛万苦回到崖边时,见孟晚为救自己灵力不稳,气息微弱,当时那股力量已然掌控他的心神和思绪,整个人不受控般的疯魔,等清醒过来,险些为孟晚流尽了血,也正因为这一次爆发了神骨的力量,才会被古圣认出他是晏家血脉的事,为之后发生的种种埋下了隐患。
再次醒来,是在万象宗,眼皮沉重,意识混沌,好似有什么重物压在身上,只听迷迷糊糊间有几个弟子的说话声。
他们说:
小师叔为了救晏师兄险些散尽灵气。
若不是小师叔,晏师兄怕是救不回来了。
说来也奇怪,晏师兄和大师姐不是师出同门吗,那大师姐为何阻拦他们救人?
谁不知道大师姐公私分明,那般危险,大师姐自是需要护着其他弟子了。
……
一字一句,在晏南舟的心中留下了极深的裂痕,他将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等到午夜梦回夜不能寐时,便将之翻出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好似想让自己深深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