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321)
“他可不能死,”另一个方脸弟子忙接过话,“他要是死了尊者可不会放过我们。”
“我知晓,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先前说话的那名弟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随后跟使唤一条狗似的仰头吆喝,“口渴了吧。”
浑身血污的人没出声,只是口中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像是喉咙疯狂蠕动那般,他明明个头比这二人高出许多,可这时伛偻着身体,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和这二人差不多高。
“又不懂规矩了是吧。”方脸弟子面带怒意道。
那人迟疑了会儿,竟然双膝着地跪了下来,见状,两名弟子爆发出震天的笑声,“哈哈哈哈,你看你,跟条狗似的。”
“呸,当真没有骨气,没了几口水也能丢弃尊严,不愧是邪魔妖道,”拎着箱子的弟子从箱子中拿出水壶将水倒在地面上,水流落下时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混合着泥沙,看起来浑浊不堪,“喝吧,赏你的。”
纪长宁站的有些远,她看不清这人脸上被凌乱发丝遮挡住的神情,却能感觉他身形一僵,口中的呼吸声越发急促,最后仍旧俯下身埋下头,一点点舔舐水洼中的污水,好似什么琼浆玉液。
不知为何,纪长宁的心口有一瞬间的难受,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紧,疼得她呼吸紊乱,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哈哈哈哈,曾经风光霁月的大弟子如今跟条狗似的趴在这里舔水,真想叫旁人来看看,你如今的模样。”
方脸的男子脸上满是鄙夷和恨意,恶狠狠道:“你当初害我被逐出万象宗时,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我手里,呵,等尊者取出你的神骨后,我再好好折磨你!动手。”
闻言,纪长宁这才注意到此人生的格外眼熟,她皱着眉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从那熟悉的眉眼间猜出了这人身份,竟是当年在宗门大比中惹事而被逐出师门的陈奉。
思及至此,纪长宁看向那趴在地上的人,后者也正好仰起头来,凌乱的发丝朝着两侧散开,露出底下那脏乱不已的脸来,明明看不清楚,可纪长宁依旧认出,他是晏南舟。
心口被眼前的画面压得喘不过气,她知晓晏南舟被古圣抓住关了许久,虽猜到应是吃尽了苦头,可未曾想古圣是这般折辱他,将他当成一条狗,一点点磨掉他的自尊和骨气,将他重重踩在泥潭之中,浑身沾满泥泞和血污,半点没有记忆中的模样。
陈奉他们随意在晏南舟身后扎下一刀,用碗接住喷涌而出的鲜血,极其小心翼翼,而晏南舟就如一具行尸走肉那般任由他们摆弄,只是睁着空洞的双眸,愣愣望着纪长宁所在的方向发呆。
视线在空中交织,有那么一瞬间,纪长宁以为晏南舟看见了自己,可直到陈奉他们取了血,往晏南舟身上吐了几口唾沫骂骂咧咧的离开,他依旧没有动过,仿佛没有生机一般瘫倒在地。
山壁上的油灯随着陈奉他们的离开又熄灭了,周遭再次归于黑暗,目之所及只有模糊的一些影子,山洞里很安静,以至于明明微弱的呼吸声都会被无限放大,令人无法忽视。
纪长宁在黑暗中缓缓走了过去,停在了晏南舟身前。
“师姐……”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道嘶哑难听的说话声,这个声音极其低,甚至变了音,仿佛在铁块在生锈的刀刃上来回划动,发出的声音极其刺耳。
没有想过晏南舟会突然出声,纪长宁被吓了一跳,可之后再无反应,好似一句梦呓罢了,她就这么站在那儿垂眸打量着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身影的人,开始回想二人之间是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若人的命运皆有头顶的神灵安排好了,那自己和晏南舟的命运又为何会如此,活成了一个笑话。
自己输的一败涂地,晏南舟亦不是胜者,好似来这世上一遭,都受尽了折磨苦楚,二人的人生不过只是早被书写好的历练,声名狼藉也好,功成名就也罢,终究化为尘埃,归属于天地。
她无能为力,却不甘心,天道遮掩了自己的过往,试图让自己顺从听话,她偏不,她偏要逆流而行,找到真正的纪长宁!
就这么站在黑暗之中看着晏南舟,看着他被陈奉他们一次次羞辱,一次次被取血,不知过了多久,光球里的时间流逝总是容易让人忽视,知道不知第几次被取血后,这处腐烂肮脏的山洞中,走进了另一个人。
油灯亮起来时易上鸢一身素衣站在法阵之外,垂眸打量着晏南舟的惨状,摇头咂嘴,“啧,真惨啊,古圣让陈奉来看守你,当真是有手段。”
晏南舟抬眸,身上满是被匕首捅出来的豁口,身上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可那双眼依旧充满狼性,嘶哑着声音开口,“易上鸢,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救你了,”易上鸢歪头笑了笑,“古圣这老东西心思太深,把你藏的严实,我废了好些功夫才找到这处,便来救你了。”
“救我?你不应该巴不得我死吗,”晏南舟冷笑了声,“若是我死了,就再也无人知道是你杀了叶东川和那些弟子。”
一旁的纪长宁心头一震,是易师叔杀了师父?
“你果然知道了,”易上鸢并未在意,依旧语气带笑,“不管你信不信,我当真是来救你了,也从未想过让你死,选吧,是让我救你出去,还是继续被古圣当成狗一样关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