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443)
顺着纪长宁看的方向望去,晏南舟并未注意到走远的母女,只是也看到了那些模样可爱的金鱼花灯,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语气带笑问,“师姐喜欢?”
“不喜欢。”纪长宁毫不犹豫道,说完转身就走,半点没有留恋。
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人拉住,她皱着眉回头,晏南舟却眉眼弯弯,双眸含情,轻笑道:“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也不管纪长宁会不会同意,急匆匆便转身离开,脚步轻快犹如怀春的少年,同他伪装的中年男子模样无半点相似,瞧着有些滑稽。
纪长宁站在原地,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晏南舟的背影,他快步走到那买金鱼灯的小贩面前,隔了些距离,纪长宁听不见他同人说了什么,猜测那小贩应是在问他要哪一种花灯,只是眼中满是笑意,随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方向,又低头同卖花灯的人低语。
在纪长宁看不见的地方,晏南舟轻声回答小贩的话,“你这里有的金鱼花灯我都要了。”
小贩眼睛一亮,只当来了个大生意,立刻恭维道:“你待你娘子真好,祝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啊。”
这番话说的好听,晏南舟眼中笑意不掩丝毫,闻言也只是勾唇浅笑,“我替我和我娘子谢谢你。”
好一会儿,他拎着约莫十余盏各式各样的金鱼花灯,唇角上扬眉眼带笑的朝着纪长宁走来,跨过人山人海,从明亮走到暗处,像走了许久,好似这一刻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眸只有纪长宁,也只看得见纪长宁。
看着怼到眼前的花灯,纪长宁抬眸,视线撞入那双盛满万千柔情的眼眸中,喉咙有些不适,似被异物堵塞,眼神微动,张了张嘴不确定问,“给我的?”
“嗯,”晏南舟耳尖红红的点头,有些不大自在的清了清了嗓子,轻声道:“我不知你喜欢哪种,索性都买了,师姐瞧瞧可有喜欢的?”
纪长宁抿着唇未接话,垂眸看着这些花灯,随便挑选了一个拎着,这金鱼花灯做工极好,眼睛漆黑圆润,鱼身五彩缤纷,就连身上的鱼鳞和鱼鳍都被做了出来,十分讨人喜欢。
见纪长宁拎着花灯,晏南舟眼中满是温柔,放轻了声音询问,“师姐喜欢吗?”
“从未有人送过我花灯。”纪长宁垂眸看着手中被风吹的旋转的金鱼灯,语气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怨恨和委屈,像是说一件事实那般平静。
“你若喜欢,我以后常常送你。”
这下纪长宁并未接话,而是抬眸看向晏南舟,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摇了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其实并不喜欢金鱼灯,喜欢金鱼灯的一直是孟晚,当年她生辰时你还花费了不少时间,为她亲手做了一盏哄她开心,那盏花灯被孟晚挂在屋里,你莫不是忘了。”
说完,纪长宁将花灯递还回去,可晏南舟没接,只是看着她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听见询问,纪长宁心中一慌,紧抿的唇泄露了她的不安。
“师姐,”晏南舟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人,不放过一丝神情,步步紧逼道:“我与孟晚确定心意那夜,你是否也在?”
瞳孔放大,纪长宁神情慌乱,默不作声的反应已然说明一切,她的眼前又浮现那夜散值时路过落霞林的画面,样貌俊朗的少年将手中的金鱼灯递向面前红着脸含羞带怯的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满是落日余晖的山林间响起:
“愿你如喜欢此灯一般喜欢我分毫。”
他二人相视而笑,好不登对,倒显得角落之中注视的纪长宁无关紧要,如看客似的格格不入。
此时已是孟晚到万象宗许久后的事了,她同晏南舟从年纪相仿的志趣相投,到互相了解后的惺惺相惜,最后演变成少年之间的爱意悸动,每一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情理之中,以至于和纪长宁越来越远,最后退至一个最为合理的位置。
说不清是何心思,纪长宁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感受着心口被五指攥紧到窒息的感觉,翌日便奉命带领弟子去极上极历练,之后发生的事便按着命运的安排进行,唯一不同的是她还活着。
虽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但死过一次,许多事情变得明朗起来,比起回去,那些不算刻骨的情意都显得无关紧要,尤其是一段都不受自我控制的感情,半点不令人留恋,不值得她留恋。
抱着这个心思,纪长宁无所谓开口,“在与不在,早已不重要了。”
“师姐,”晏南舟眼中神采消散,在纪长宁转身时将人唤住,“我知我如今无论说什么,于你而言都不重要,可我还是想说,我的人生有诸多苦难,我对这世间也无半点眷念,生与死,苦与乐,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不怕死,更不想活着,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放弃的,或者并未让我觉得愉悦,有无数次我都在期盼明日的太阳莫要升起,我就可以这样在黑夜中死去,无人知道,无人在意,悄无声息的死去”
说着,他上前一步,轻轻拉住纪长宁的衣袖,声音沙哑着继续,“晏南舟的一生,是由仇恨和无奈组成,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和思想,生来便是任人摆布的傀儡,没有任何选择,唯有这颗心属于自己,他的心意从未变过,至始至终,有且只有一个人,你可以弃之如敝,却不能不信,我如今孑然一身,没什么能够给你,唯有这颗心因你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