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462)
剔骨之痛痛彻心扉,晏南舟浑身被血水和汗水打湿,像是从河水中捞出来似的,浑身湿漉漉的,连眼睫都被粘在一块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可他的目光未动,依旧愣愣地看着纪长宁,若说还有什么疑惑那现在都明白过来,在幽冥水域前七老说的那番话浮现在脑海,这些日子的点滴亦如走马灯的闪现,原来,互诉衷肠是假,水乳交融是假,连这场大婚都是假,从头到尾,全部都是假。
【这神骨是用来庇护后人的,具有传承性,你如今受它庇护自是无法将它取出,不如破了童子身,造个奶娃娃出来,自然能取出来。】
七老的话萦绕在耳边,似在一遍遍提醒晏南舟的愚蠢和痴傻,他的一片真心不过是旁人的筹谋,可笑之至。
“哈哈哈哈哈……”晏南舟突然癫狂大笑,他笑得浑身战栗,双眸似血一般通红,衬着一身红色浑身是血的模样,像极了地狱深处爬出来讨债的修罗,可看向纪长宁的目光,却满是悲痛。
“为何……”他哑着声质问,“为何要骗我……你若要神骨,我怎会不给,为何要骗我!”
纪长宁艰难的咽下口唾沫,她感觉脖颈像是被人用力攥紧了一般,喘不上气,连呼吸都需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整个人的情绪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她没有怀疑过晏南舟对自己的情意,也相信若是自己开口讨要神骨,晏南舟定会给,可她不想亏欠晏南舟什么,钱债易还,情债难偿,即便离开也要了无牵挂的离开。
鱼水之欢是两厢情愿,谈何欺骗,反倒是自己被晏南舟捅过一剑,因晏南舟死了一次,那些爱与很便在今日有个了结。
思及至此,纪长宁伸手握住了悬浮在眼前的神骨,被握住的那一瞬间,金光也随之消散,她从怀中探出一个瓷瓶丢在晏南舟身旁,沉声道:“我们两清了,你好自为之。”
瓷瓶轱辘轱辘滚到了手边,晏南舟神色一僵,可反应极快,在纪长宁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把抓住她嫁衣的衣摆,挣扎着撑起身来,也不顾伤口渗出的鲜血,仰着头,卑微至极,声音颤抖开口,“我不在意你骗我,也不在意你拿了神骨……可是你不能走,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要与我相守一生的……你不能走……你同我拜过天地,敬过高堂,你是我的娘子……你不能走……”
冥冥之中,晏南舟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他知晓纪长宁这一次的离开怕是再也不会回来,心中被恐惧填满,只能苦苦哀求。
看向主位的那两方灵位,恍惚间像是两个人坐在那儿,纪长宁不由想到,世上没有父母不心疼孩子,若是晏南舟的爹娘还在,看着自己这般伤他定会心疼至极,可是她妈还在等她,她妈死了老公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为了自己辛苦劳累了一辈子,她必须得回去,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对不起。”纪长宁红着眼摇头。
晏南舟红着眼,颤抖着声音祈求纪长宁的可怜和同情,“师姐……我求你别走……别走……没有你我会死你的,你待旁人那般好,连陌生人都能施予善意,可为何独独对我这般残忍……可否,也给我半点可怜……别走……别离开我……”
他红着眼,流着泪,满身血污,发丝凌乱,半点没有风光霁月的模样,只是一个渴求心爱之人可怜自己的可悲者,眼中满是祈求,含着泪水的目光牢牢盯着纪长宁,半点不敢移开。
纪长宁心口一疼,口中涌出一股腥甜的血腥,被她紧紧攥紧衣衫咽了回去,垂下眼眸,悲凉复杂的目光对晏南舟对上,脑海中浮现过往的画面:
初遇时,少年明亮耀眼的双眸,跪在地上请求自己受他为徒。
在周天之境时,他不顾危险跳进幻境中,只为那一句,“师姐想庇护之人太多了,可我想庇护的至始至终只有师姐一人。”
还有在宣阳城,在苍竹海,在封魔渊时,晏南舟无数次都站在自己身前,竭尽全力的在护着自己,像是挣脱开天道为他安排好的命运,而是出于本心的举动。
记忆最后停留在来往人群中,唯有他看着自己,语气温柔至极道:“从今以后,我给你一个家,我陪着你,待你百年归去,我便自毁金丹与你葬在一起,死同穴。”
心口的酸疼让纪长宁呼吸困难,她大口喘着气,用尽攥紧了胸前的衣衫,眼眶泛红,弓着背,像离了水的鱼儿,快要窒息而亡,嘴唇翕动仍是无声的重复:对不起。
随后,她伸手将晏南舟拉住自己裙摆的五指一点点扒开,用了很大的力气,连指节都因血液不流通泛白发青,一直到扳开最后一根手指,晏南舟像疯了似的大喊,“师姐……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
最后一眼,纪长宁深深看向晏南舟,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师姐……师姐……你别走,我求你……”伤口还未止住,鲜血流了一地,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可晏南舟毫不在意,只是狼狈的看着转身离开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大喊,“纪长宁!!!”
“轰隆——”响彻天地的雷声伴伴随着他的怒吼,最后被哗啦啦的大雨声所掩盖。
黑色的雨水冲刷着大地,黑雾笼罩天地,怨灵冲出束缚四处扩散,像逃出牢笼的猛兽肆无忌惮捕捉着自己的猎物,封魔渊乱成一团,随处可见被黑雾包裹着发出哀嚎的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