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482)
于是乎,纪长宁明白过来,自己所处在同悲剑之中,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过去这么多年,晏南舟的神识便是待在此处,看着自己,就似她如今待在这里看着晏南舟那般。
解开太多谜团后,纪长宁已经无法做到淡然平静的看着晏南舟,二人之间,有过少时情意,有过相互怨恨,爱与恨也没有那般干脆,自己因晏南舟的缘故被困书中,却又因晏南舟的缘故一次次重活。
爱和恨之间掺和了太多因素,并非简单几笔能够描绘,甚至说不清谁对谁错,她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有怨怼,有不忍,有无奈,还有更多是她不想去深究的情感。
缓缓走近,隔着那块水镜,纪长宁看着晏南舟,后者似有所感突然睁眼,漆黑空洞的目光直直望来,像是穿透了水镜一般,有那么一瞬间,纪长宁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心跳不由加快,无意识眨了眨眼。
“师姐……”沙哑的声音传来,“你来了……”
这句话落入纪长宁耳中,在她心里掀起了风浪,整个人变得慌乱不已,甚至不知该做何反应,呆愣在原地,却听这人又出声,“果然只有喝醉了,你才愿意出现。”
闻言,纪长宁扭头看去,这才注意到晏南舟的目光并未看向自己,视线并未对上焦,像是在看虚空中的某一点,好似在那个角落当真有一个人。
屋里漆黑安静,只有晏南舟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你可认识邢可道。”
说完,像是有一个人回应,他露出个浅浅的笑意,继续道:“他知道这世间运行的法则,说到那些同天地降生的怨灵,是天道降下的天谴,他说许是不久之后整个天地便会沦为炼狱,所有人都会死去,随后再次获得新生,如此重复已有十九次了,殊不知,他说的这些其实我都知道。”
听见这番话,纪长宁眼神微动,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以为晏南舟什么都不知道,故而才会同他演戏设下大婚之日的那一局,若是晏南舟什么都知道,那他为何,为何……
像是在解答纪长宁的疑问似的,晏南舟苦笑了声又道:“你不是一直问我在虚空之眼中见到了什么嘛?我见到了无数段文字,每一段文字无一不是在说,我同孟晚是天生一对,而你不过是葬身封魔渊的一个无关之人罢了,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我一直都知道,可是……”
说到这儿,晏南舟哽咽不已,声音带着哭腔继续,“可是你说,你愿嫁我,愿此生同我相伴,永不分离,哪怕是假的,哪怕是一场戏我仍甘心入局,可惜,你我还差最后一拜,明明只差最后一拜了。”
眼泪从眼尾滑落流入鬓角,纪长宁亦是红了眼,这一路走来,她对晏南舟无法彻底的很,却也无法能轻易说爱,他俩之间好似总是差了些许缘分,也差了点时机,若是当初在尚在山间陵时,自己再坦荡些,晏南舟再勇敢些,是不是会有不同的走向?
她不知道,也不确定,毕竟那时,无人知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时至今日,终是错过。
看着晏南舟眼角的泪痕,纪长宁有一瞬间的不忍,想到那个神识所言,这人曾一次又一次的改变自己必死的结局。
也正因如此,她方才知道,亲人是假,师父是假,短短二十余载,自薛云阳死后没有感受到太多爱意,原来还会有人用尽生命去爱纪长宁,有人弃她如草芥,亦有人视她如珍宝。
喉间一紧,纪长宁椅长长叹了口气,轻声呢喃,“晏南舟,我不需你为我做这么多……”
可这句话注定无人能够听到,晏南舟只是目不转睛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好似那里当真站了一个人,他的眼神中含着太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意,沉重悲痛,也不知那幻想出来的人同他说了什么,晏南舟的神情变得更加难过,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在这里,不是心魔滋生的幻觉,也不是我脑海的假象,是真真实实的纪长宁,邢可道说你就在我身边,你不想见我罢了。”
纪长宁抿着唇,神色凝重万分,她确实不想见晏南舟,若非意外,她甚至已经不在这里了,眼下并非她所愿,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晏南舟。
“我知我是你所有苦难的来源,若是重来一次,你恨不得与我从未相见,许是早已后悔当初在雪妖巢穴中救了我。”晏南舟还在絮叨,整个人身上被强烈的悲伤笼罩,仿佛碎掉了一般。
回想过往,纪长宁想到当时遇到晏南舟也是因为崇吾的提醒,当时并未在意,如今再细想,原来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若非崇吾提醒,她断然不会注意到那个被无数尸首覆盖着已经气息奄奄的孩童,那晏南舟也许当真会死在那日的大雪下,故事也能从那一刻结束,不会再有更多的发展。
可当晏南舟询问自己是否后悔时,纪长宁想到了在山间陵每个日夜的陪伴,每次危险时不顾生死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还有那盏照亮山间小路的烛火,那些都是在剧情未开展时属于晏南舟和纪长宁的故事,未有剧情的影响和控制,只是出于本心而已,半点做不了假。
脑海中各种画面闪过,纪长宁只是垂着眸语气很轻的回应,“不悔。”
她是当真不悔,无论是出于道义亦或是出于私心。
晏南舟依旧听不到,活像个疯子似的又哭又笑,时不时絮叨着什么,应是醉得不轻,每一句话都没个逻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纪长宁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如同附和两句注定无人听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