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尘(85)
淹没头顶的最后一秒,晏南舟看见了纪长宁,她就站在不远处,漠不关心看着自己被尸山血海吞没,眼中毫无波动,血水灌入胸腔,视野变得浑浊不堪,呼吸困难不已,晏南舟缓缓闭上眼沉入水底。
意识崩塌,视野被剥夺,整个人似沉浮在没有边界的黑暗中,不知来处,不知归期,直至天边露出一抹白光,起初是一个点,接着变成一根线,最终逐渐成为一个圆,再不断朝着他靠近。
那光有些刺眼,晏南舟抬手遮挡住些许,随后缓缓朝着前方伸手,光点触碰到指尖时,骤然变大,刺眼的光笼罩住晏南舟,让他什么也瞧不清。
眼睑轻颤,微弱的光透入眼帘,晏南舟呼吸微弱的睁开眼,周遭的湖面蒙上一层纱,显得雾蒙蒙的不真切,等了一会儿画面才逐渐清晰,眼珠转了圈,瞧见是在自己房中。
简陋的屋中空无一人,极其安静,阳光打进来,光晕下飞扬着灰尘,他垂眸看了身上缠满的纱布,便试着起身,可刚有些动作四肢百骸便传来钻心的痛,疼得他眼前一黑,倒吸一口凉气,缓了许久才有好转,咬着牙一只手扶着腹部的伤口,一只手撑着床栏动作缓慢的起身,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便疼得他满头大汗,连后背衣衫都被打湿。
他沿着床边走了两步,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刘小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瞧见屋内的人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晏师兄,你醒了啊,你怎么下床了,宋师伯说你需要好生休养。”
“我睡了多久?”晏南舟的身影干哑浑浊,像破烂的风箱。
“你睡了一个七曜日,”刘小年将药碗放在桌上,搀扶着人在桌边坐下,又将药碗递了过去,“你当时一身的伤可把我们吓坏了,宋师伯用了不少丹药灵草都没有用,本以为凶多吉少,可晏师兄吉人自有天相,硬生生挺了过来,我们都说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晏南舟接过药碗一口喝完,苦的他眉头一皱,闭口忍着嘴里苦涩味消散后才出声询问,“师姐可归?”
“大师姐他们还未归,不过应是无碍,晏师兄不必担忧。”
“这几日是你在照顾我吗?”晏南舟看着眼前的圆脸少年问。
刘小年没说话,只是挠了挠后脑勺傻笑。
“多谢。”
“晏师兄不必如此,我视你为兄为友,这些都是我应做的,我还得给我师父养的灵兽喂食,便不打扰了,晏师兄好生休息。”
等人走了晏南舟才动作缓慢的躺会床上,闭上眼,梦中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嘴唇开合,无声吐出两个字:
长宁。
自晏南舟苏醒后,他那间小破屋来了不少人,他平日在门中人缘极好,脾性温和,待人处事皆有礼有据,丝毫没有一点架子,不仅同丁文轩雷遂这些内门弟子交好,就连江师兄这些外门弟子也是关系匪浅,更别说一些爱慕他的女弟子,甚至连叶东川也来看过他一次,虽是询问宣阳城的事宜,也足以让人讶异。
其中宋允书来的最勤,一是受纪长宁所托,二是晏南舟在他的知礼堂当差,于公于私都格外上心,隔三差五便来替人疗伤。
“奇怪。”宋允书摸着人脉搏皱眉,语气中满是困惑。
“宋师叔,可是有何不对劲?”晏南舟小心翼翼询问。
宋允书收回手沉声道:“你被同悲剑剑气所伤,又受了犀渠一击,明明五六脏六腑皆受到重击,即便是捡回来一条命根基也大大受损,可奇怪的是,我刚刚替你号脉,你的根基却毫无影响,就连内体也在逐渐恢复,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受伤至此根基却不受损的,奇哉怪哉。”
闻言,晏南舟也是茫然,试着运了一下气并无堵塞,体内也无难受,甚至还能感觉到一股极强的灵气在他周天流转,滋养着经脉和丹田,他按下心中不解,只是轻声回答,“许是宋师叔医术见长,我的伤势才能有所好转。”
“是吗?”宋允书摸着下巴犹豫。
“嗯,妙手回春,再世神医。”
“也就那样吧,嘿。”
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应,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
宋允书余光瞥见一旁的无为剑,眼中闪过一丝眷念,轻笑道:“原来这把剑在你这儿啊。”
“师叔认得这把剑?”晏南舟顺着人大量的方向望去,转回身反问。
“自然,当年还是我陪着云阳去剑冢选的。”
说话者无意,听话者有心。
晏南舟沉下眼眸,“原来,这是薛师兄的剑。”
提及薛云阳宋允书也是长叹了口气,“唉,当年云阳出事后当属长宁最为难过,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月,就抱着无为剑不说话,性子沉稳不少,倒让我怀念她刚到无量山时了,好在都已经过去。”
“师姐同师兄还真同门情深啊。”晏南舟眼神微暗,装作不经意道,“令人好生羡慕,若我能早些入门便好了。”
“长宁是云阳从贼人手中救下的,连剑法都是云阳一手教导,他二人一向形影不离,若不是云阳遗愿,长宁又怎会如此辛苦,片刻不敢懈怠,说来师兄和万象宗亏欠他不少,”宋允书说完也察觉话中埋怨情绪过重,忙改口,“你我私下聊聊,断不可说于你师父听。”
晏南舟按下心中种种情绪,点头浅笑,“师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