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情(101)
长史听她所言,脸色变得更苍白,声若蚊呐。
“莫非……是当年锐锋营犯下的那事儿,仇家寻来了?”
两年年前,锐锋营还不是金吾卫的编制,归属于经常要出征外援的右骁卫。
他们曾经为了一时贪念屠过一个村。
此事被当时的右骁卫将军给压了下来,之后锐锋营依旧不服管教,右骁卫将军竟将整个营甩给了同为南衙十二卫的金吾卫,归入李司麾下。
李司并不想接手这一营的屠夫,但她那时资历尚轻,没她说“不”的权力。
如今长史再提及,李司只冷淡道:“若真如此,也算他们罪有应得。”
长史便没再多言了。
不是亲手带出来的兵,李司对于他们的死没什么感觉,只对杀死他们的人非常感兴趣,抓耳挠腮的感兴趣。
这不是一般的顶尖高手。
是绝对强者的降维碾压。
如今谁有这样的力量?
李司心里只有一个答案。
李司对长史说:“你先回去歇息吧。”
支开长史,李司单独前往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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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上,李褚见沈逆没上朝,不能面对面责骂她,多少有些不尽兴。
不过,不用和她那张凌厉的嘴正面交锋,也算好事一件。
沈逆不在,正是他尽情参劾之时。
早朝上,李褚将先前曹肃等人归结要点滔滔不绝一顿。
把东市惨剧,长安城危在旦夕,全部归结于沈逆“玩忽职守”。
更提出数点质疑,暗示李渃元应当追查沈逆对边烬记忆模块查办进度。
站在一旁的李煽懒洋洋地垂着眸,懒的看他,自寻死路。
李渃元平日里亲和,身患怪病,一直保持着幼年时的样貌。
可若真视她为容易拿捏的小儿,那便大错特错。
她的皇姐在当年力挫其他十二位皇子,强势登极,又以弱幼之身掌管庞大的帝国二十多年,开创了“贞观之治”,带领帝国这艘巨轮在黑魔方和外地环伺之下航行至今。
这样的人如何会没有手段?
需要你李褚来教?
李煽不动声色望向龙椅。
李渃元这些日子身体抱恙,推了好几次早朝,或者改作线上。
东市爆发的惨案让她再也坐不住,拖着病躯也要上朝。
朝会的目的很明确,自然是想要各位重臣集思广益,出谋划策对抗黑魔方,共度时艰。
没想到危难当前,李褚身为天潢贵胄,一开口还是那些无聊的私人恩怨。
李渃元全程无话,待他口若悬河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
“魏王这是把朕当做黄口孺子,在教朕做事了。”
李褚立即听出李渃元平淡的言语下藏着的不悦。
被李煽那一巴掌激得过热的头脑,瞬时冷却不少。
李渃元还未开口,两位言官上奏弹劾魏王。
“魏王和边氏素有积怨,一直在想方设法借机报复。眼下边氏已由天子赐婚于靖安侯,魏王依旧处处刁难,是否是对天子不满?”
未等李褚反驳,另外一位言官接着炮轰。
“敢问殿下,据说东市事变时,殿下将受伤百姓拒之门外。可有此事?”
李褚:“我……”
“私心胜者,可以灭公。魏王乃凤雏麟子,所作所为皆关系到皇室颜面,视民于草芥只会让天子蒙羞,百姓心寒!”
李褚的王府都被拆了,收藏多年的珍爱宝物被砸得一干二净,损失难估。结果他倒成了自私自利,让百姓心寒了?
李褚强辩,“陛下有所不知!当时情况紧急,臣弟如何知晓那些擂门的是真的百姓,还是感染了黑魔方的异兽?臣弟府中也有上百条条性命需顾及,怎能随意开门?”
言毕,满堂皆寂。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
他怎可说天子“有所不知”,他怎么能有天子不知晓的事?
冷汗像虫,从他的脖颈沿着脊背滑落。
半晌,李渃元一声冷笑。
“既然长安城这么危险,弟弟还是别待在这儿了。兰陵偏远,但有精兵守卫,想来足够安全。弟弟午后就启程去兰陵吧。”
李褚原本躬身上奏,此时惊愕不已,上身往上挣起。
“兰陵?那,那可是深牢大狱!陛下怎么舍得让臣弟去那等苦地?!陛下,臣弟是陛下的亲弟弟啊!”
李褚极力去瞧李渃元的神色,是否有任何动容。
但冕旒落在天子的脸前,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能算受苦呢?魏王帮朕牧民于兰陵,兰陵的百姓会记得魏王的恩德。以后也别叫魏王了,便改称兰陵王吧。”
李渃元冷淡的话语中再无半点手足之情,李褚慌忙向曹肃投去求助的目光。
曹肃却始终恭顺地低着头,老神在在,没有看他。
李褚忽然想起,方才弹劾他的几位言官,好像都和曹肃女婿往来甚密。
曹肃当初支持他,怂恿他来针对沈逆,如今见他大势已去,翻脸无情,反过来将他祭献以博得天子青睐。
此刻,李煽终于舍得瞧上一瞧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了。
用一种怜悯的眼神。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
当真是颠扑不破至理名言。
最后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
李褚绝望地抬起头,他知道自己被身后的文官集团放弃了。
弃子的下场,他见过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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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轨道列车从灰蒙蒙的地平线驶入站台。
驶入一段距离后,车头的灯才缓缓亮起。
左侧的灯罩破损了一角,光线被裂纹切割涣散,让它这颗肮脏的“脑袋”有些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