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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情(9)

沈逆在心里默念一句“我是”。

看不到边烬的表情,只听到她声音里不带情绪。

“我与她不宜多见面。不好叨扰。”

不宜多见面。

沈逆戴着手套的指腹在杯壁上轻滑着,一趟又一趟。

二人正在说话,突然听见前院有人吆喝,更有刺耳的锣鼓声,堂而皇之地冲进宁静雅致的靖安侯府。

家仆后背上一个醒目的脚印,急匆匆地跑进来要寻沈逆。

边烬和曾倾洛问发生什么事了。

家仆抹了一把额间急出的汗,“那魏王不请自来,带了一大群人闹到府上,说带了什么聘礼,要纳、纳边女郎为……为,哎!他现在人已经到前厅了!”

这段时日边烬都在侯府养伤,没有出门,可魏王刻意闹出大动静,满城皆知。

府中家仆偶尔低声提到一些细碎字词,边烬在心中排列一番,也知晓了。

她与魏王才是真有宿怨,她想搬出去也是明白自己仇人多,不愿给侯府添麻烦。

魏王来的比她想象中快。

正好。

边烬一把将曾倾洛随身携带的匕首给抽了出来。

曾倾洛这把防身匕首藏得很隐蔽,她都不知道边烬什么时候发现的,且动作极快极利落,没等她反应就抽走了。

若两人交锋,她恐怕已经被边烬一刀穿心。

大师姐受了重伤,身手和战斗本能依旧能轻松碾压她。

边烬对曾倾洛道:“你在此等我。”

曾倾洛知道大师姐看着冷然,实则脾气极烈。

“大师姐,你不是要去把王爷给——”

曾倾洛对自己的脖子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边烬:“放心,我会将他拐出侯府再杀。”

曾倾洛:……

这如何能放心,魏王再烦人他也是王爷,当今天子一母胞弟。

曾倾洛急急跟着边烬往外去的路上,给沈逆飞了一鸽。

【小师姐,你在哪儿呢!出事了!】

院中。

“侯君,侯君!”

万姑姑着急忙慌地到处找沈逆,终于寻到,见她居然就站在院内树下避雪。

“侯君,您怎么在这?那魏王私闯侯府说要带边女郎走,您快去看看吧!”

本以为沈逆会快步去前厅,却见她不言不语,不知听到没听到,微微浮着双眉,只看着手里的容器。

万姑姑:“侯君?”

营养液味道本不太好,所以沈逆特意加入了一些桂花味糖膏。

那抹桂花香,也是边烬喜欢的味道。

边烬很少透露自己对桂花的偏好,相伴的那十六年里,她统共就说过两次。

一次是她俩一起去秋猎的时候,正好路过一片桂花林,天地间流荡着花香,边烬骑马带着沈逆在林中多转了两圈。

另一次是某年正月,沈逆负责师门新春糕点的采买,问边烬想吃什么口味,边烬不假思索选了桂花味。

这些小事换作普通人恐怕早记不得了。

沈逆也不想记得,但她的记忆非同常人。

自三岁起的所有事情,无论大小,全都牢牢刻在她的记忆中,想忘都忘不了。

大夫说她的脑子像个巨大的存储器,这是罕见的天赋。

沈逆自己翻了医书才知道,这是超忆症。

她年幼还不会骑马时,边烬总是将她抱在身前,带着她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耍小性子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胡闹的时候,难过哭泣的时候,是师姐对她温柔纵容。

即便全世界都不在乎她,还有师姐护她、爱她。

就算被拒被罚,师姐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点滴,不写入记忆模块,也一直烙在有血有肉的心头。

无论想与不想,她忘不了。

万姑姑见沈逆着了魔般纹丝不动,更是着急,想要再说时,沈逆将水杯递给她,迈步到院角,这里堆放着装储天子封赏的木箱子。

木箱子上贴着红纸,上面还写了一个大大的“赏”字。

沈逆揭下一张,回头,“万姑姑,您有笔吗?可写字的笔。”

万姑姑不知她是何意,立即去书房找了一支蘸了墨的紫毫来。

沈逆左手托着红纸,边走边随意地在上面写字。

她腿长步伐快,万姑姑险些跟不上。

万姑姑:“侯君,您这是……在写什么?”

沈逆:“请柬。”

万姑姑:“请……柬?”

此刻,前厅。

魏王李褚大剌剌地坐在主人位上,两排随从站得齐齐整整,屋外锣鼓喧天,聘礼一箱箱往里搬。

纳妾还送这么多聘礼的,倒是第一次见。

兴化坊虽不比闹市,可魏王的座驾醒目,加上刻意闹出的大动静,还是引来不少邻里暗暗围观。

李褚手里捻着朵艳红色的山茶花,看见边烬来了,嘴角挑起,将花向她的方向弹过去,花落在她脚下。

李褚上扬下巴,点着桌面,亮起一双狼眼讥讽道:

“许久未见,边楼主怎么落魄至此了?”

当初李褚要收编双极楼时,边烬已是执掌师门的楼主。

边烬是以“楼主”的身份和李褚结仇,李褚便用这名称唤她。

和李褚的咄咄逼人不同,边烬心平气定,说出来的话却绵里藏针。

“是许久未见,魏王的手段又下作不少。今日是特意送另一只眼睛上门,让我一箭赐你一对义眼?”

李褚没想到边烬还敢挑衅他。

左眼乍然作痛,攥紧拳头,对随从放话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孺人接回府中!”

随从们应了一声“喏”,便要上来拿边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