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苹果与柏拉图(156)
梁芝欢一边哭一边说,最后嚎啕大哭。
无论他再问说什么都没有应答,电话里只有她哭泣的声音。
潘柏雷匆匆拿上车钥匙出门,按自己猜测的方向开过去。他在毕正以前住的附近兜圈子找,果然在一个公交车站发现了她。
梁芝欢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仿佛与世隔绝。
潘柏雷来到她面前,很轻很轻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生怕稍微手重一点,都会碰碎这个玻璃娃娃。
“你说他一定会回来……你骗人……”
她应该是哭累了,声音疲惫而虚弱。
“我没骗你,阿正不会丢下你。”
“可是,那个房子里已经住了别人……”
梁芝欢的眼泪又掉下来:“我们的家没有了……如果毕正也不回来,我能去哪儿……”
她抱着他的腰呜呜地哭,潘柏雷轻轻拍着她,不停地告诉她那句话:“阿正一定会回来。”
她似乎又相信了,渐渐止住了哭泣。
潘柏雷扶她起来,梁芝欢突然躬起腰,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
“哪里不舒服?”他急声问。
她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脸色苍白,呼吸变得急促。
“梁芝tຊ欢,你别吓我!到底哪里不舒服?”
潘柏雷忍不住吼起来,但下一刻他就傻眼了。
站台发白的灯光下,他看到两条血迹悄然沿着她的小腿流出,然后是触目惊心的数条不断流下来……
“芝欢……”
他看着她在面前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70章 70
急救室的灯让潘柏雷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
他垂首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 双手合十。
如果这一生他还有一个愿望可以实现,他愿意换她母女平安。
伦敦那晚,梁芝欢跳湖的时候, 他正在跟一个丹麦姑娘躲在一个房里亲热。天知道他后知后觉地听到她干了蠢事时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蛋!
他不感激这个不顾一切, 但珍惜她为他的那份真性情。如果她出事,他大概一生都摆脱不了带她去宴会的内疚与自责.....
门上那盏灯终于不亮了。
潘柏雷霍地站起来, 迎上推门而出的一位医生。
“孩子没保住……”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呆立在原地。
随后,梁芝欢从门里被推了出来。潘柏雷机械地跟在后面, 一直到病房。他望着那张尚在昏迷、面无血色的脸,胸口像被什么堵得严严实实。
护士劝他别太难过,照顾好太太最重要。
她很虚弱,要避免情绪激动。
护士还说, 你们还年轻, 还有机会。
潘柏雷坐在床边, 目光空洞。
护士离开后,病房内静得出奇。他的视线又落回那张脸,分明注意到她锁紧眉头,像在噩梦之中奋力挣扎......
那扇熟悉的窗户居然亮着灯。
尽管觉得不可能,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上去了。
应门铃的是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 疑惑地看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门打开了七八十度,她能够看见部分的玄关, 好像都还是老样子。
我……我朋友以前住这里。
噢……你朋友搬走了。
男子说,你是不是跟你朋友很久不联系了?三个月前我就买下了这套房子。
他的话让她沉默不语,许久没有哭过的眼睛竟然盈满了泪水。
男子问,你没事吧?
她转身跑开, 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她一边跑一边哭,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离她远去。
他们在这里相处的时光, 她跟毕正承载在这里的回忆,仿佛都要飘散而去。
她抓不住过去,更看不到未来。
“又不是生离死别。”
柏雷的话一语成谶。
毕正离她越来越远,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她被这样的恐惧与绝望狠狠攫住。
她打给潘柏雷,渴望继续从他口中听到“毕正一定会回来”这句话。
就像一针麻醉剂,可以让她暂时忘了痛。
但柏雷忽然收回了针头,冷冷地说“他回不来了”,然后丢掉了针头。
一阵锐利的剧痛从她身体里迸裂开来,仿佛将她撕成了两半。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没救了”,要把她的一半扔掉,她死死地拽住那一半,声嘶力竭地喊。
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因为,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流眼泪......
终于有人发现她,大发慈悲地握住了她的手,跟她说“你醒一醒”。
于是,她醒了过来。
握住她的人正是潘柏雷。
然后,她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
梁芝欢突然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亦或......都是现实?
“要不要喝水?”潘柏雷松开手,站起来给她倒水。
“我怎么了?”话音落下,她感受到自己的羸弱。
潘柏雷拿着一杯水重新坐下来,目光温和。
“你的天使,去了其他地方。”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方。
......
梁芝欢并没有在病房里情绪激动地哭闹。
一开始她被听到的真相震惊到丧失了反应。而后,就落入了自责与追悔的无底漩涡。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用无声的眼泪,静静地向那个悄然而来、又决然离去的天使忏悔。
两天后出院,潘柏雷把手术期间被摘下来的戒指还到她手上。她木然地看了一眼,把它留在了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