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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春天知道(20)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不规则形状的上衣,上面缀有很繁杂的同色布料绞成的蔷薇花。这衣服的颜色和设计,弄脏了恐怕很难清洗。

“帮忙不用。”孟镜年说,“你站在旁边陪我聊聊天就行。”

“好。”

林檎走过去,在他左手边的位置站定。

砧板上有一块新鲜瘦肉,他一手拿刀,将其切成均匀的块状,动作熟练利落。持刀的手指指骨嶙峋,让切菜一事都分外赏心悦目。

“要做小炒肉吗?”

“苦瓜酿肉。”

林檎怔住。

她读高一那会儿,有一次流感发烧。叔叔婶婶有个重要聚餐不得不去,就叫孟镜年过来照看一会儿。

她刚刚退了烧,没什么精神,也不大有胃口,孟镜年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她脱口而出,苦瓜酿肉。这是她妈妈生前做的,她最爱吃的菜。

孟缨年和孟镜年从小自觉做家务,下厨没问题,但仅限于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一类简单的家常菜,苦瓜酿肉多少有些超纲。

那时她也意识到了,忙说,都可以,随便炒一个素菜就行。

孟镜年却说,他试试。

周边就有菜摊,他下去一趟,买来了苦瓜和瘦肉,拿手机搜了个教程视频,现学现做。

头一次做,给肉末调味没有经验,味道淡了一些,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完美。卖相尤其,一只盘子整整齐齐摆放的九段苦瓜,色泽清爽。

那时她给那道菜拍了照,现在照片还存在云盘里。

那天她也是这样,待在厨房里,密切关注他头次尝试的成败。给肉末腌制调味的时候,他叫她把他手机举起来,点开那段视频让他再看一遍,除了淀粉、生抽、老抽和蚝油,还有无其他要放的。

她双手举着手机,朝向他,他微微倾身查看。

那一刻一瞬而过,他身上有浅淡的皂香。

那时还当他是纯粹的长辈,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此刻,那段回忆像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不顾死活地在她心头涌起。

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孟镜年的温柔相待,她从来知道,所以极其珍视他与她之间的友谊。

但这一刻莫名的还是有点恨他。

孟镜年转头看了一眼,林檎站在水槽前一言不发,有点怔忡的模样。

“怎么了?”他微笑问。

林檎回神,说:“……笛笛吃不了。”

“我们两个吃,让她看着。”

人有时候会莫名地被一种负面的冲动吸引,就像站在顶楼往下望,脑海里会有个声音撺掇着跳下去。

和孟镜年相处,林檎偶尔也会对他们两人看似和谐的关系,生出极端的破坏欲。

我们两个。

这一刻她特别想问:孟镜年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打赌你不敢知道。

切块的肉放入绞肉机里,打成肉末,装入碗里备用。洗净生食专用的砧板和刀,放到一旁,再行处理其他食材。

孟镜年拉开冰箱瞧了瞧,里面有中午吃剩许多的烤翅,热一热就可再作一道荤菜。

下方生鲜仓里有苹果,他拿出两颗洗净,递一颗给林檎:“一一,麻烦给麦乐迪的同学送去。”

林檎拿着苹果出去,两个小孩已经凑在一起看漫画。

叶嘉礼接过苹果,说声“谢谢姐姐”,孟落笛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

林檎嘱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不要给她吃,她现在只能喝粥。”

叶嘉礼郑重点头,那表情比入党宣誓还要坚毅。

林檎回到厨房,却见孟镜年正在削苹果,长长的一段苹果皮,垂进水槽里,一点也没断。

她望着他的手,有点失神。

苹果削好,孟镜年递到她手里。

“……谢谢。”

孟镜年打开水龙头洗手,开始淘洗素菜。

林檎啃下一口苹果,发出清脆声响。

“脆的?”孟镜年问。

“嗯。”

“你喜欢吃沙瓤的是吧。这个不想吃就放着。”

“……你知道我喜欢吃沙瓤的?”

“全家就你一个人喜欢吃。”孟镜年笑说,“姐夫不是说过你搞特殊化。”

林檎笑了一下。

她又咬了一口,表情有些勉强。

孟镜年看她一眼,“放着吧。”

“……丢了有点浪费。”

“不用丢,我……”孟镜年话语一顿,不自觉地看了林檎一眼。

那颗拿在她手里的苹果,被咬出了一个月牙形的缺口。

记得有一次孟落笛吃梨子,咬了一口说不甜,不愿吃了,往他肩膀一趴,把梨子转个面送到他嘴边,撒娇说小舅你帮我吃,他想都没多想的一口咬下去。

同样的情况,话到嘴边,却意识到不妥。

“我把剩下的切下来做拔丝苹果。”孟镜年平静地说。

林檎立马不吃了,忽然凑到他身边去,伸臂,从他身前绕过,拿起放在他右手边砧板上的水果刀。

一瞬间一股香气笼了过来,又倏然远去。

那香气像是一颗清新的葡萄柚。

林檎把自己咬过的部分切了下来,剩余的冲了冲水,放进盘子里,问道:“会不会氧化?”

“没事,我一会儿来处理。”

林檎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她去翻冰箱,看见还有两个吃剩的西红柿,拿了一个,返回到水槽旁。

孟镜年正在清洗苦瓜,见她手伸过来,自己双臂往后撤了撤。

她埋头清洗西红柿,鲜红果肉衬得流水下的手指,纤长而白皙,有种异样的脆弱感。

葡萄柚的香气又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