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76)
这时病房内传出很轻的咳嗽声,梁北林没犹豫太久,侧身开了门,放文乐知进去。
“小楠,你已经落下两节课了。”文乐知淡笑着和程殊楠说话,“上一堂课点名是你室友帮你应的,被当场抓包。不过不用担心,生病又不是你愿意的,所以不扣你学分。”
文乐知将花插在花瓶里,然后坐在床边。梁北林将病床升起来一些,让程殊楠可以靠坐着和文乐知说话,然后看着程殊楠说:“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程殊楠不和他对视,眼睛落在自己手上,点了点头。
梁北林没再停留,将空间留给他们,打开门出去了。
他一走,程殊楠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了,哑着嗓子和文乐知说:“谢谢教授。”
“不用谢,早点养好身体,早点回来上课。”
两人又聊了几句学校里的事,程殊楠嗓子不舒服,说话费力,大部分是文乐知在说。
程殊楠安静听着,不时点点头。他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淡了些,唇色很白,22岁正是好年纪,身上却有种常年大病卧床的憔悴和黯淡。
文乐知不方便说太多,临走前轻轻按了按程殊楠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意有所指地说:“先要身体好起来,才能做别的。”
程殊楠露出一个惨淡的浅笑。
文乐知出来,看了一眼站在走廊头上抽烟的梁北林,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一个人往电梯口走。
进了地库刚坐进车里,程泊寒视频电话就过来了。
“你怎么自己去?”程泊寒脸色不太好,“别单独接触他。”
“他又不是恶人,不会怎么样的。”
程泊寒不认可:“不是恶人,差点把康家大公子打死?”
文乐知发动汽车,沿着指示牌缓缓开出地库。程泊寒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指看了几秒钟,态度缓和了些。
“他态度如何?”
文乐知表情变得有点复杂,眼前闪过梁北林戒备的脸,简单评价:“偏执,警惕,不会放手。”然后又给出一个结果,“程殊楠惨了。”
只见这一次,文乐知便看透了梁北林的矛盾和爱意。他对程殊楠的独占欲和超出寻常的依赖感,自己很难有清醒地认知。但没有认知,不代表就可以放任对方离开。所以,不管他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都不会放手。
车子拐上大路,文乐知看了眼导航,继续说:“其实糊涂的话,还有机会,但很遗憾,他现在清醒了。”
程泊寒:“那不挺好,清醒了,就好好在一起。”
文乐知等红灯的间隙把脸凑到镜头前,很认真地看着他:“泊寒哥,你说这话十分没良心。”
程泊寒眉毛抽了抽。
“没有道理梁北林糊涂着清醒了,程殊楠都得按照他的节奏走,糊涂时要忍辱负重地被伤害,清醒了就要雨过天晴地在一起。仇报了,苦难结束了,爱人历经千帆之后仍然陪着他,好事都被他梁北林占尽了,那程殊楠就活该吗?”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程泊寒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问文乐知:“那你说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但是……”
并行车道一辆货车超车,发出很大的鸣笛声,程泊寒没听清:“……什么?”
“但是如果这样下去,程殊楠这个人便彻底废了。”
“怎么讲?”
“你们老程家会少一个孩子。”
程泊寒很久没说话。
原本他是不想管的,可前两天程家那位高寿长辈亲自找到程泊寒的外公说情,说能帮还是帮一把。程殊楠差点死在这场事故里,程家再有罪,罪不及无辜幼子,再不把人弄出这块是非之地,怕是程存之这一支就彻底没了。
程泊寒和文乐知结婚久了,每天被学术熏陶,心肠没以前那么硬了,想了想说:“我过去一趟吧。”
“你别过来。”
“为什么?”程泊寒有点不放心。
“你来太招眼了。他现在戒备心很重,见到你会起疑。”
程泊寒说:“我不去,梁北林也知道你是我老婆。”
“没事,他现在乱得很,顾不上这么多。”文乐知对程泊寒总是叫他“老婆”很不满意,“还有,请叫我名字。”
“好的老婆。”
“……”
见人被惹恼了,程泊寒收起玩笑神态:“程殊楠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镜头里认真开车的文乐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44章 可是我好恨啊
程殊楠在医院住到第六天时,可以下床走一走了,天气好的话,护工会带着他在楼下小花园待一会儿。程殊楠还是话很少,除了文乐知来看他那天表情鲜活一些,其余时间就是盯着某处发呆。
这天午饭后很暖和,程殊楠盖着毯子坐在藤椅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守在一旁的护工看着梁北林走过来,刚要说什么,就被梁北林示意噤声,并做了个可以离开的手势。
梁北林手里拿着一只黑色渔夫帽,轻轻戴在程殊楠头上,俯身看他的睡颜。
脸上的红斑彻底不见了,还有一些轻微的青紫痕迹,不明显。阳光下的肌肤几近透明,睡着了眉毛也是微微耷着,看起来有很多很多的委屈和伤心。
梁北林只觉得心口发颤,将程殊楠身上的毯子掖了掖,慢慢坐在对面的石凳上,两只手圈住藤椅扶手,似是想要把程殊楠抱在怀里。
程殊楠慢慢睁开眼,和梁北林视线相接,在他眼中看到汹涌的情绪,很难分辨那是后悔、痛苦还是心疼。
或者都有。但程殊楠已经不想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