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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羡(216)

作者: 薇薇一点甜 阅读记录

这在京城,是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员大半年的俸禄,而在洪州内,用来买一块不在城内,且不能进行任何耕种的地,更是绰绰有余。

她用五十两银子的代价就拿下了那块地,三十两买地,二十两给了替她挂名的人。执行进程之快令他咋舌。

接下来,那块原本无用的空地上很快便起了一座染坊。

它承接了京城内几近半数绣庄、绣房的染布活,偶尔也会帮忙代煮燃料,代浆洗衣裳。因为地靠河边,一切都变得无比便利。

城内那些绣庄不仅能够省下挑水的时间,还能节省庄内的用地。

很快,染坊的进项便开始大幅增加,自半山上远远望去,一片片彩色的旌旗随风招摇。人人都以为它的所有人是那笑脸迎客、招徕生意的老妇,没人知道背后的所有者竟是一位年轻姑娘。

白银开始如水流般进了宁不羡的荷包,而那些钱也成为了他们最终送走他叔伯一家的最大助力。

运货的船连主人带货物一起被淹没在波涛中,讣告送至陶家,“兄妹”为表兄悲痛欲绝,而闻得噩耗的老叔父亦在悲痛中病逝,药石无医,就如同陶谦的生父,当初那样。

大仇得报的夜晚,宁不羡一身露水,有些失魂落魄地进了他的小院。

蛰伏了整整三年,明日,他们就要成为这座山庄内唯二的主人了。

他难得弃了茶,开启一坛陈酿,她做了他的对饮人。斟酒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手指在不住地发抖。

“尸体都冷了才开始后怕,二姑娘,你这反应未免太慢?”

宁不羡哆哆嗦嗦地将那温好的热酒送入腹中,明明不是冬日,但她却如在冰窖般,瑟缩着身子,神色也有些恍惚。

下命令的是他,但送钱递刀子的可是她,当时都不怕,现在发什么抖?他琢磨着她这是又有什么新的目的,跑到他跟前演戏来了,正欲开口,却听得宁不羡怅然道:“陶谦,你是我人生中唯二为他手上沾上血的男人。”

他神色一动:“我倒是没听说过,沈大人手上沾过谁的血?”

“不是沈明昭。”

他好奇了:“那是哪家郎君?”

“……”可她却不说话了。

他等了许久,见她没有往下说的意思,颇觉无趣地咂了咂嘴:“……好吧,估摸着又是二姑娘人生中哪块不知名的垫脚石。”

“我才不会为了垫脚石脏自己的手。”

陶谦捏杯子的手一顿。

可她却又多了下一句:“……那必然,得是更有用的人。”

顿住的手登时在失笑中恢复了动作。

“也是。”他道。

“从今日开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她心满意足地抬手伸了个懒腰,似乎极其疲倦。

“是啊,没人敢再去打扰你了。”

他知道这几年她都过得很糟糕,夜不能寐是常有的事,看她白日里越涂越厚的粉就能察觉出来。

刚进陶家那会儿他们两人都是待宰的肥羊,他的是命,她的是美色和身体。

她跟着进来是为了不让他的小命丢掉。

那些族叔、族伯想要名正言顺地夺走他生父的家产,无非两条路,一条,他死了,另一条,娶他的“妹妹”为妻。

因为有她在,那些人才会优先考虑第二条,而不是第一条。

毕竟谁也不想轻易吃人命官司。

于是她被下药被算计就是常有的事了。

世人眼中,女子的清白失给谁就必须归属于谁,何其好笑,无异于偷盗者盗则所有他人之物。

前者天经地义,后者人人都能看出荒谬。

她都熬了过来。

有时候陶谦想来都觉得感慨。

一个对他没有丝毫爱意的人,却做尽了这世间所有爱他入骨之事。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位沈大人会倾慕于她,为何会有一个又一个的男子折戟于她裙下。

当她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你时,你会有一瞬间的恍然,好似爱意从那双没有热度的眼中猛地迸发了出来,可主人却从来缄口不言。

即便是假的,也会有片刻动容。

一如那夜破开波涛救他于水火的船,一如那日牢中尖叫着带着哭腔扑向他怀中,口中呢喃“兄长”的哭腔。

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他的爱意在自己没有察觉的地方悄然生长。

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他万分清醒,这些话不能对她吐露出半分。

“兄长不成亲吗?”她坐在车上,好笑地拿他打趣,“我城里新开的绣坊里,可有不少姑娘是奔着兄长你会偶尔来铺中转转,才在那儿做活的呢。”

他还是那句:“什么时候你真嫁给雷谨为妾了,什么时候我就成亲。”

她捧脸玩笑:“兄长太过貌美,以至于我对这种相貌平平、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没有半分兴趣。”

他垂眸道:“那你换个身份,嫁我?”

她僵了片刻,随即讪讪地坐直了身子:“好吧,你赢了,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确实如此。”

那,就做兄长吧,就像最初决定的那样。

他会在山道上燃起火把,守在她每个晚归的夜中,与她做这一世的兄妹。

江南茶庄篇番外 陶谦篇下·却道春晚

从雷允明处得知那位沈大人要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终于来了,然后颇为讥嘲地在脑海中过了遍自己被扒皮抽筋下油锅的场面。

沈大人一定恨不得对他生啖其肉,毕竟,他拐走了他心爱的女子。

不过,想来也是可笑。

宁不羡大概不会知晓,这五年以来,沈明昭并未放弃过找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