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226)
不过,因为东市的铺子都留下了,而淘汰得的都是西市的铺子,这也让不少西市铺子的老板认为二十六盘的淘汰标准十分暧昧,因为它几乎是比照着东市铺中成绩最差的甘棠居划定的标准线。
鸿胪寺的那位方大人虽然授意开出了全京城最好的布庄如意坊,但显然方大人对茶叶的造诣比之对布匹的,实在是相差甚远。但或许是因为甘棠居设施典雅,贵客众多,第一轮就淘汰未免太不给贵客们面子,平准署强行将其留下,也是有次考量在内。
但,平准署怎么考量的不重要,落在那些被一盘之差无辜淘汰的西市铺主人眼里,就不是如此了。
他们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又不敢发泄在那些板着脸、面孔严肃的平准署官员身上,于是便团团围住了那些人中看上去最好欺负的女官宁云裳。
宁云裳本打算趁着间隙去查看一下二轮赛事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了,谁料刚一出屏风架子,就被数个满脸怒容讨说法的短衣汉子围住。
“凭什么二十六盘之下的就不能继续比了?你们是不是帮衬那些老爷家开的,看不上我们这些普通的商户?”
宁云裳好脾气地道:“第一轮比赛的淘汰要求如此,诸位没能通过,回去之后可以多家练习,争取明年的代售权。浮云茶庄每年的代售权都可以再行更替,平准署也会再行公证参与。”
“公正?公正个屁!那你们为什么不淘汰甘棠居?”
“因为甘棠居的成绩刚好在二十六盘,符合第一轮的标准。”
“哼,你们承不承认二十六盘是故意那么划给那个什么居开后门?”
宁云裳无奈地回头望了眼远处的席位上。
平准署的官员们早在位置上注意到了他们女同僚的窘况,可惜,他们一个个都坐得不动如山,全然没有为其解困的想法。
当然了,也或许是他们把宁云裳当成自家院中替自己打理那些烦心家务事的夫人了。
宁云裳意识到不可能获得帮助了,只好奋力安抚那些人。
可那些人依旧不依不饶的。
她的好声好气换来了那些人更加尖酸刻薄的刁难。
有铺子老板趁着她不注意,十分蛮横无礼地将吊钱往她的官服胸口处塞。这种情形换了旁的千金小姐早就失声尖叫了。
铺老板看着钱一挂在她衣裳上,边上同铺的茶娘们便帮着高声惊叫:“夭寿啦!青天大老娘收黑心钱欺负老实人啦!”
那声惊呼声音不大,但离得近的人都笑出了声。
青天大老娘,多么有喜感的称呼。它大抵是比着青天大老爷造出来的绝妙新词,一面附和宁云裳的女官身份,一面带着一股子对牝鸡司晨的奚落。
这就是男人为什么总喜欢搬出自家夫人来做鸡毛蒜头家务事的排头兵。因为当女人想要帮着男人一起欺负其他女人时,往往能够踩到单一的男人无法踩到的绝佳痛点。
平准署的官员们多半也听到了。
有人在捂嘴偷笑,有人觉得失了朝廷脸面在皱眉。
可无一例外,他们都觉得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情。
或许这并不是宁云裳任上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了。她的温柔可亲一直是被其他同僚疯狂攻击的刺板。许多同僚都觉得,宁云裳这般的女子若是真的有本事入前朝为官,那她身上必然就不能有任何与女人相似的劣根性,她必然得是一个女身的男子,不然就无法与她的官位相匹配。
可宁云裳从来不是这般的人。
她在几乎淹没她的嘈杂声中闭了闭眼,随后指着那些进入比赛的西市铺子老板道:“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公平,那他们为什么能够辨认到二十六种以上通过比赛?”
她指的那些人中,有辨出三十四种的清源茶铺,也有第一个比赛被丈夫吼叫的毛家茶铺的茶娘。
众人本就理亏,哑了一瞬,但气焰仍旧嚣张:“这是你们做样子的!到了第二轮,他们肯定也会和我们一样被你们撵下去!最后赢的肯定是那些老爷们中的一个!”
宁云裳拧眉:“那诸位的意思就是只有最后获胜的是西市商户才是公平咯?”
“本来就是!那些大老爷哪有咱们这些手艺人成天和这玩意儿打交道的熟……”
“连自己手下的茶都认不出的手艺?”
“你……!”挥拳的汉子似乎是在家打惯了自家婆娘,刚想动手,却被自家惊慌失措的婆娘抱住了手,哭叫道,“你想害死你家娃娃吗!”
宁云裳揉了揉眉心,温声道:“冲突之下情绪激动而已,不打紧,本官不会放在心上。”
妇人面色羞涩,赶紧地冲着她点了下头。
“比赛是公平的。”宁云裳道,“起码最后的结果,我向诸位保证,绝对是公平的。因为下一轮比赛……”
“什么?”
“……下一轮比赛是不允许出现任何错误的。只要出错,即刻淘汰。”
第一百三十五章 辨水之战
屏风前升起大块的黑布,将仅存的那一点点能够透光的缝隙也给完全遮挡住了。
小吏们每两人合抬着一口大缸拾级而上,大缸一共六口,每口大缸从外观到盛水量,几乎完全一致,肉眼看不出任何分别。大缸一上台,不经展示,便直接送入了黑布遮盖的屏风之后。
待众缸在屏风后安然入位,平准署的官员们便以小贴附于缸壁,标以“天水”“雪水”“山水”“地水”“江河水”“汤水”六种。
太子在高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从他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粘纸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