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256)
谣言就是这样,半真半假,模棱两可,这才有了给人发挥的机会。
她这露一半的话,令人极好联想。
众人当即便联想到了当初的茶会代售权之赛,六羡茶庄和清源茶铺,两个女掌柜共同摘得头筹,难道在输了比赛之后,沈少夫人就被欺负了?
要想欺负沈少夫人,首先西市铺主就能排除掉。
其次便是东市那些有世家背景的铺子。
敢于给沈家脸色看,还毫无顾忌的,排除来排除去,似乎就不剩几家了吧?
他们这般猜想着,那头京兆府的人已经接报回来了,说是请沈少夫人进去。
宁不羡一副哭得快背气的弱柳扶风状,边上的侍卫想扶但又不敢扶她。好容易进了大堂,杀威棒一震,她便腿软倒地。
“……”
六年过去了,堂上坐着的,还是她熟悉的老朋友,莫善行,莫府尹。
且说莫府尹,也是个值得唏嘘之人。
当初崔宜父亲还在京兆尹任上时,莫善行在他手下做司录。崔子恒被革职,据说莫善行是拉他下马的头功。
后来,莫善行上位京兆尹,甫一就任,就废除了崔子恒时代的诸多利民政策,完全沦为了世家争斗中的墙头草。当初敬王得势时,这厮虽未完全倒向敬王,但与敬王一系走得不算远。事后,敬王遭清算,莫善行也被拎出来抽掉了三层皮,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保得如今这位子不落。
只是,升迁一事,怕是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虽说数年不见,但莫善行望着下方嘤嘤哭泣的女子,还是忍不住要打个突突。
他总觉得这位沈少夫人有点邪门,好像每回总能弄出点什么事来。
不过,面上仍旧端正威严:“堂下宁氏,所告何事?”
宁不羡咬唇:“妾身状告生民坊,入室偷盗抢劫,夺我秘方,公开售卖,绑我仆役,至今下落不明。”
“大人!”她膝行向前数步,泪流满面,骇得莫善行忍不住将身子往靠椅后方挪了挪,“事已至此,秘方我可以不要,但人命关天,我只求他们能将我丢失的仆役放出!我那可怜的汪姨啊……她家中还有一个瘸腿的丈夫,和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还在洪州的家中等她呢……呜呜呜……”
莫善行虽被她述得云里雾里,但终究凭借墙头草的敏感,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等等,你说你那女仆役来自何处?”
“回大人,洪州。”她抹了把眼泪,“诸位都知道,我与浮云茶庄陶庄主是故交,这位汪姨正是陶庄主遣来的,几日前,庄主来信,说本该半月前就回到洪州的汪姨至今未归,再联系到近日生民坊上苦栗羹,我这才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大人!苦栗果产于洪州,原是陶庄主赠与我做茶点之物,杨家远在京城,如何得知!大人!冤枉啊大人!您要为妾身和汪姨做主啊!”
她嘤嘤哭泣着,渐渐将头埋进了膝间。
片刻后,高堂之上传来了莫善行不辨喜怒的声音:“即刻带人围住生民坊,不得声张,谁走漏了风声,本官唯他是问。”
早在来之前,她就知道,莫善行一定会派出府兵。
当官的脑袋里弯弯绕绕都多。
递到嘴边的饭不爱吃怕有毒,就爱吃半生不熟的饭。
真话假话掺着说,他们自己就能脑补出一个完整的事件。
莫善行必然是听到洪州就想到了之前洪州与苍州配合掀敬王谋逆之事,当时就失踪了个“陶娘子”,如今又有人失踪,还是从洪州来。莫善行脑子里的阴谋论没准儿都已经腹诽了八页纸了。
他是必然会去的。
现在他敬王一党身份不洗清,仕途基本到头,将来圣上死了太子即位,他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病退。
不如想办法搏一把大的。
就是演,也得演一个誓死与反贼不共戴天的决心。
于是,他就这么,上了宁不羡的套。
宁不羡目的达到,大声叩谢:“妾身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
带刀的京兆府兵在功曹带领下,不由分说就围了生民坊。
掌柜的忙乱从坊中出来,大惊失色道:“这是杨家的铺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功曹朗声道:“圣上有命,登闻鼓响,必须受理。有人报案京兆府,说有洪州良家子,于生民坊内失踪,京兆尹下令,闭楼搜查!”
说着,府兵们不由分说就闯了进去。
掌柜的看似焦急,实则只是在旁跺脚,仿佛十分畏惧府兵们腰间利刃。
府兵们带着刀,在楼内大肆翻找,楼内所有客人连带跑堂、掌柜,全部被赶到了外头。
顶楼暗室之内,闻得楼内动静的敬王抬眸冷视着对面的杨家家主:“这就是杨公说的,仅一醉酒武夫闹事?”
楼梯间内传来了急促的人手跑动声。
片刻后,墙外雅间被破门而入,墙柜被开,博古架被顶得摇摇晃晃。
很快,他们就要发现那枚不会动的花瓶。
敬王霍然起身。
杨家家主按住了他:“殿下,此刻跳窗,无异于自投罗网。”
敬王睨着他:“那么,杨公是想陪小王一道被瓮中捉鳖,满门抄斩?”
有轻微的瓦片碎裂声自头顶传来。
杨公嘴角微勾。
“找到了!找到了!”楼下柴房内,传来府兵的高声叫嚷,“找到那名失踪的妇人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黄雀在后
柴房昏暗的草垛上,老汪媳妇被人绑了手脚,丢在上面。
有府兵试探着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过后,高叫:“快来!还有气!快报与功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