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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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头的罗氏哪里会等到沈银星去找完人?
在沈夫人那边碰壁之后,她就打定主意自己带人上宁府去退亲。
马车晃晃悠悠大约半个时辰,到了宁府大门口,谁知一下车,她就看见门口的大石狮子旁站这个熟悉的人影。
罗氏整理好衣装下了车,看见宁不羡就等在大门口,她倒是有些猝不及防的,只好干着嗓子,打算随口说几句场面话撑一撑:“哎呀,二姑娘……是这样的,你听伯母跟你说……”
宁不羡红着眼眶打断了她:“罗伯母是来找不羡退亲的吧?”
她说的直白,罗氏有些尴尬:“呃……”
“别说了,我都懂。”宁不羡捏着帕子,落下来几滴难堪的泪,“家门不幸,我也无颜再入沈家……只是可怜我对沈郎痴心一片……呜呜呜……”
她哭得仿佛沈明昭是她毕生挚爱。
她这样,罗氏嘴里那些难听的重话倒不好说了:“将来,二姑娘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如意郎君的……”
“可是,怕是谁在我心中都比不上沈郎了……”宁不羡嘤嘤哭泣,“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还望罗伯母能怜惜不羡对沈郎的一片痴情,让不羡留下几件沈郎昔日所赠的物品,聊以相思慰藉。”
虽说她也有意要弃了沈明昭去嫁崔宜,但这件事明面上还是沈家不占理,所以这种物质补偿,能敲一点是一点,好歹她这些天给沈明昭当差当得还挺上心。
罗氏岂会不知她就是想占些便宜?但这件事是他们不占理,所以她也没点破。
“二姑娘若是想留,那便留下几件吧。”
“好的。”宁不羡擦了泪,转头对阿水吩咐,“玉如意、珊瑚树和那顶步摇冠留下,其余的直接把箱子搬出来吧。”
这三样,都是贵的。
随后,她转头对罗氏笑道:“剩下的东西罗伯母现在就能取走,您是自己带人拉,还是我派几个人送到贵府上?”
罗氏:“……”你这根本就是早算计好了的吧!
阿水指挥着府中的仆役,将宁不羡早就准备好的箱子全部拖出。
罗氏见只有仆役,而不见宁府其他人,探头望了望:“令尊与尊夫人不……”
宁不羡笑:“府中有客,怠慢了,若有机会,定会告知父亲与夫人,登门拜访。”
……还是别了。
这时候退婚属于落井下石,还是别徒生尴尬的好。
更何况,听说宁夫人的兄长定远将军回来了,没事别招惹兵痞子。
罗氏摆了摆手,露出善解人意的笑:“不必了,不必了,心意到了就好。”
于是宁不羡礼貌送人:“罗伯母请。”
罗氏在她殷切的目光中上了车,车后跟着一条长达数米的抬箱子的队伍。
宁不羡长舒了口气,转过身去,面上露出笑容。
宁夫人搭着梁嬷嬷的手自大门内走出:“人走了?”
“走了。”
宁夫人淡淡道:“其实,你若是真心想结这门好亲事,即便是出了你父亲这档子事,我也有法子让沈家的人不得不把你认进门。”
“老都督军务繁忙,这种家宅小事还是不必打扰他老人家了。”宁不羡谢过她的好意,继而含笑道,“况且,不羡心中原就有更合适的人选。”
“不羡。”宁夫人抬眸望向她,似乎早知道她心中更合适的人选是谁,“我年轻的时候也同你一般,觉得只要有爱便万事大吉,可如今你也看到了……我赌输了。”
当初作为边境小县县令的宁恒未必不是真心仰慕那个心悦于他的西北军大小姐。
可那又如何呢?
朱砂痣膈在胸口上,久了,也终究会变成恶臭的蚊子血。
再多的受宠若惊,随着权势的增长、自我需求的渴望,也会变成压迫,变成喘不过气、透不了风的高墙。
“……可我想试一次。”
再试最后一次。
被所爱之人亲手杀死的不甘,自始至终萦绕在她的心头。这种不甘和愤懑是哪怕她一盆冰水差点废了秦朗都夺不回来的。
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
不妨再试一次?万一呢?
秦朗那里失败了是因为秦朗不爱她。
可是崔宜呢?崔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或许,她正是为了崔宜这个美好的机会而回来的呢?
宁不羡的面色越来越鲜活。
宁夫人有些同情又有些怜悯地望着这个难得真心展颜的姑娘,她总是面上挂着七分的伪装,三分的楚楚可怜,从未有过如此刻般鲜活。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你就去撞一次南墙吧。”
“多谢夫人成全!”
宁不羡的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几乎是匆匆地向夫人行了个礼,就转身奔向了那个她已在心中默诵过无数次的路线。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幸福,似乎已经被她握在了指尖。
崔宜的家距此并不远,就在京兆府附近。
她一路急急奔走,就连面纱都没来得及往脸上套一个。
精致的衣裙引起了路人惊愕的侧目,这是谁家的小姐,如此孟浪地在街上奔走,还要不要脸面了?
很快,她到了那道干柴围作栏档的院门外。
崔家如今清贫,生父过世后,一家人从京兆尹的府邸内搬出,租下了这间小院。然而小院虽不大,却看得出主人十分爱惜它。
院中养了些下蛋的母鸡,种了些蔬菜花草。
崔宜熟悉温和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你第一次来,我带你去院子里转转,看看我母亲种的花草如何?你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