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江记食肆(12)
李定卓对岸走来,一眼就看清了停在桥前的江记小食。
沿路上桥,他斟酌片刻,神色淡然地走至摊前。
又是他!
早已积存在心里的怪异,到此刻又涌出,若是直接问,反倒显得她斤斤计较,在奇怪,此刻都是顾客,得招待着。
江弥杉诧异地睁眼,眨眼间回过神,压下好奇,招呼这位神秘食客,语气如常柔和:“这是碗碗香,素菜三文,荤菜六文,公子自行挑选。”
说罢,她弯腰拿出个白瓷碗,一手拿勺子,已做好准备,等着他挑菜。
李定卓目光从两锅吃食上略过,剩得吃食都已不多,他抬起凤眼,目光又重新落回至人:“豆腐。”
冷寒似烈冬冰崖,风雪狂袭,仍不为所动。
江弥杉嘴角微微勾起笑,垂下眼:“……好。”她从高汤锅的格子里捞起四块白花花的嫩豆腐,又从竹筒中一副筷子,双手捧碗递给李定卓。
小心接过碗,李定卓望着四块豆腐,色泽雪白,细腻平滑,他犹豫片刻,终挑起一块,送入口中。
口感软嫩,嫩得才送上舌头就裂开,一团雪似的化了,又被煮的十分入味,浓郁的豆香与鲜美的高汤像结合,令鲜香味更上一层楼,抓住了舌尖,也抓住了他的思绪。
看似寡淡无味,实则味美汤鲜。
出乎意料的,很对他胃口。
无言,李定卓接着挑起余下几块,面无波动地吃完。
正当江弥杉怀疑豆腐不对他味口时,悄悄观察,那人终于说话了。“再来一份豆腐。”
江弥杉松了口气,微笑答道:“好的。”
他站至摊边,又挑起豆腐细嚼慢咽。
忽得,桥上传来一声惊呼:“活阎王!”
江弥杉循声望去,看两个锦袍公子哥惊恐地望着摊边,随后拔腿就跑。
江弥杉又望向一旁神色冷峻的人。
活阎王,怎么这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片刻后,她眼底滑过一抹思绪,眸光凝缩,回忆起才从宫里出来那日,听得的对话。
锦衣卫,活阎王……
他就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印象中,江弥杉对锦衣卫的记忆并不好,或者换一种说法,她的父兄都在里面被折腾得不成这样。
即便如此,也没有屈打成招,认罪画押。
可……依旧无法触动一个满腹猜疑的皇帝。
江弥杉收拢手,藏进车后的暗暗发抖,所以,他之所以远远观察她的小摊,是因为,她是江家唯一存活于世的人……
可老指挥使已经定罪斩了,莫非他是老指挥的拥趸,打算对她动手?
可冤案平反了,还能做什么?
莫非是家人当年口出不逊,他如今代老指挥来找她算账了?
可……难道不应该吗?
换做是她,那样的情况下,冤情似海,很难忍住不出言不逊。
江弥杉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纠结下去,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安纪守法,也没道理平白无故抓她进去吧!
活阎王吃完了豆腐,递回碗筷,付了钱,头也不回的离开。
江弥杉望他离去的背影,更加捉摸不透,不是报复、只来吃一碗豆腐,又望眼吃干净的豆腐,暗暗觉着此时不同寻常。
接着,她背后一凉。
万一他回去硬说自己吃了摊子的东西,身体不适,以此为由来抓她怎么办!
胆战心惊地过了几日,没有等来锦衣卫的提审,江弥杉稍微送了口气,安心在院子里磨黄豆,做豆腐。
做豆腐,又不仅仅只能做豆腐,一锅之内,时间长短、火候变化,能够催生出不同的豆制品。
醇香的豆浆洗涤清晨的尘土,香软的腐竹炒卤皆宜,滑嫩的豆花甜咸各有滋味,嫩豆腐柔嫩,老豆腐劲道香醇……
口感片硬的豆腐,又可用来做豆泡,单做可泡进鲜汤浸软,一口喷汁;加内馅儿可以做成福袋,品尝美味之余,又多增精喜。
江弥杉在厨房切豆腐块,四四方方,手心一半大,接着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竹篮中。
兰香端进一篮洗去尘土的菜蔬,走至江弥杉对面,问:“姑娘预备做什么?”
江弥杉抬眼答:“做豆腐袋,碗碗香该换几样菜色了。”
可惜当季没有魔芋,否则还能做魔芋丝。
兰香:“豆腐袋,是将这次菜蔬放入豆腐里吗?”
江弥杉:“对,不过可以多做几种搭配,开袋不同。”
兰香:“我帮姑娘切菜。”
江弥杉:“都切成细丝。”
话毕,两人在厨房各自忙碌。
切完豆腐,炉火也燃得正旺,油也很快发热,江弥杉轻轻将豆腐块放入热油翻炸。
热油拥簇间,豆腐表面镀上淡淡金黄,悠悠的豆香随油温生长,兰香先忍不住地空咽一口。
豆腐分两批炸金,接着复炸至豆腐内里微微鼓起,表皮色泽更发浓色,金黄亮眼,江弥杉漏起满满一勺,放至下放口孔的木盆沥油。
兰香的菜也切都切好,红的胡萝卜、青绿的卷心菜、嫩黄的白菜叶,棕黑的香菇,四碗缤纷细丝。
忙至午后,两人坐在树下为豆泡填满内馅儿,用豆芽扎紧口,
翌日,江弥杉推摊售卖时又遇上了活阎王。
今日依旧只点了四块豆腐,吃完豆腐,又盯着飘在奶白汤中的金黄袋子。
李定卓抬眼问:“这是何物?”
江弥杉的笑中又增了几抹客气,温声解释:“是用豆腐炸成豆腐袋,里面装着些菜蔬。”
可没有一点不对劲的东西。“来一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