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118)
这一下真是立竿见影,刹那间景涟立刻再度恢复清明,剧痛何止透骨,她脱口尖叫出半声,又硬生生忍住,冷汗刹那间涌出来,竟然连鬓发都浸湿了。
景涟不住喘息。
下一刻,她的耳畔传来一声轻响。
咔嚓!
像是干枯的树枝被踩断了,这声音很轻,却又很响亮;似乎很近,却又显得很远。
夜色里,隐约能辨认出一个高挑的轮廓。
——有人。
景涟僵在那里。
她甚至忘记了恐惧、惊叫和落泪,像一只巢穴中受惊的小兽,只知道凭本能向树后蜷缩过去,连左边衣袖再度擦过树干都没能阻止她的动作。
完了。
她想。
她痛叫时出了声,除非那人是个聋子,否则安静的夜里,绝不至于听不见。
那个人影比她要高。
景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
跑是跑不掉的,更别说正面迎敌,景涟就算毫无伤痛、精神充沛,也未必能打得过惟勤殿里那只啄人全无章法的孔雀。
很快,一种更为深重的恐惧攫住了她的整颗心脏。
那道人影的方向,是从她离开的土坡方向来的。
景涟把太子妃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那人影的轮廓逐步靠近,无声无息。
景涟跑不动,也不想跑了。
她忽然觉得很累,也很绝望。
她毫无预兆地尖叫起来。
那是纯粹的尖叫,其中不含任何有意义的词句,既锐利又嘶哑,像一只垂死的小兽。
“啊——”
景涟喉咙里泛起血气,眼前发花,她倚靠在树上,分明已经强弩之末,什么都看不清了,但她的眼睛在夜色里却显得格外明亮,像折射着星光和雪光。
“永乐。”
尖叫声中,对面传来太子妃轻轻的声音:“是我。”
刹那间景涟叫声骤止。
她一瞬间软倒,全身上下卸了力气,终于慢慢跌坐下来,眼前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
深夜的恒春山再度落雪。
寒风骤起,雪片飘飞,吹得寒到骨子里去,也吹得人分外心凉。
钦天监监正趴在地上,一张脸完全埋进了地毯里,像只滑稽的青蛙。
如果是平时,楚王肯定会忍不住笑出来,但是现在他半点发笑的心情都没有,一张俊秀的脸拉得像驴。
“臣惶恐!臣有罪!臣辜负圣恩,学艺不精!”
监正磕头如捣蒜:“请圣上治罪,臣万死莫赎。”
有的话不能胡说,监正请罪的话刚刚出口,盛怒的皇帝一脚踢翻了书案:“你确实该死,拖出去,赏八十板子!”
八十板!
楚王身前的齐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不要说朝中养尊处优多年的钦天监监正受不了八十板子,就算现在拉个武将过来,八十大板全力施为,也足以把人活生生打成一滩烂泥。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卫冲上去,粗暴地将监正拖了出去,动作极快,不知是不是想借此逃出殿里,离开暴怒中的皇帝。
杖打声与惨叫声很快一同响起,在风雪里很快消泯,归于死寂。
齐王木然垂着头,听见殿门开启,听见禁卫走进来禀报:“圣上,杜大人断气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忽然席卷了齐王周身。
钦天监观测天象,日前敲定移驾恒春山时,监正算出的结果还是晴朗无雪,今夜风雪骤降,因而死在皇帝的暴怒下.
监正死得着实冤枉。齐王想。
算错天象误了行猎,获罪难免,却并不是非死不可。
真正激起皇帝暴怒的,是太子妃和永乐公主依旧下落不明。
天降风雪,意味着禁卫搜山的难度会大很多,也意味着人可能在找到之前就被冻死了。
“不。”齐王默默地想,“两个粗通骑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或许都活不到风雪骤降,恐怕早在惊马失控后就遇险了。甚至都用不上刺客,她们自己就能在山里摔断脖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并没有难过,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
天家的骨肉不是骨肉,天家的血亲不是血亲。和至高无上的皇位相比,和唯我独尊的皇权相比,什么兄弟姐妹、手足亲情,都显得一钱不值。
齐王厌恶景涟。
他从小被父皇、被先生冠冕堂皇教导着,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是他的手足至亲、兄弟姐妹。
永和是他的妹妹,永乐也是。
但齐王厌恶永乐,这种厌恶不讲道理,他并不厌恶永静和永思,哪怕前者和秦王走得很近,而后者沉默安静像个影子。
但他就是厌恶永乐,不止是因为永和。
或许是因为永乐太耀眼,太夺目。她的母亲是个疯子,后来又早早过世,疯子的女儿说出去并不好听,然而从来没有人敢用这一点去刺痛她。
因为皇帝太宠爱她。
小心谨慎多年,即使只是在心里想一想,齐王还是很恭顺地对父亲使用了尊称。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狗,被系上铁链,拖进铁笼里,和另外两条更大更凶,叫做东宫和秦王的狗关在一起。而他们的父皇端坐在铁笼外,等着看哪条狗胜出,就把它放出来,然后端上一盆肉。
如果仅仅是这样,齐王并不会产生任何不满。
没人愿意当狗,但给皇帝当狗,胜利者将会得到皇位,这就使得无数人争先恐后想要博取一个当狗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