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当朝太子妃(86)
景涟根本没有发觉自己手臂也受了伤,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一意识到伤的存在,疼痛顿时席卷而来,痛的她面色煞白。
“已经敷过药了,耐心养一养就好。”裴含绎宽慰她。
他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你睡了一夜又一日,真够久的。我今日就不多留了,宫门快到下钥的时辰,我得先回去。”
东宫与含章宫虽然极近,实际上却有内外之分。含章宫尚且处于内宫,东宫则是外宫,一到晚上宫门下钥,东宫与含章宫之间便彻底隔绝,不能再走动了。
景涟却不肯放他走。
她活了二十一载,此前遇到过最可怕的事,不过是宜州国公府中那个仿佛预示未来的梦境。
对她来说,这次毫无预兆的遇刺,即使没有受到格外严重的伤害,只凭马车中的遭遇,也足够她做上许多噩梦,许多时日余悸难消了。
此刻天色渐暗,夜色将临,正与她昨日遇刺的时间相差仿佛。
景涟只往帐外看上一眼,瞥见帐外暗淡的天色,就觉得心脏砰砰乱跳,缩回帐中:“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攥住裴含绎衣角,往帐内又缩了缩:“我的床睡两个人足够了。”
裴含绎不意她作此邀请,按着眉心道:“其实……”
景涟看他似是想要拒绝,立刻道:“你要是不惯与人共寝,叫人把外间的榻搬进来,我睡榻,你睡床。”
裴含绎哑然失笑:“这怎么行,你还病着。”
景涟竭力向他证明自己不具备威胁:“我只是发热,又不是风寒,并不传人——你要是担忧,我把自己裹在帐中,绝不和你多说话行不行?”
她扑闪着纤长的睫羽,恳求地望向裴含绎,就像一只皮毛柔顺的小动物,又像一只蔫头耷脑的小孔雀,躲在树丛中不安地张望。
裴含绎心头一软。
景涟的话已经算是央求了,再推拒下去,着实不好看。
裴含绎不忍也不能拂她的面子,微一沉吟,只好道:“我夜间睡不安稳,怕惊扰你,这样好了,令人把榻搬进来,我睡榻。”
景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仍然虚情假意地客套:“这不好吧,那张榻窄,要不还是我来……”
二人相处日久,景涟的城府在裴含绎面前和一池浅溪没有任何差别,裴含绎已经很能摸透她的性情,闻言眼梢微扬,似笑非笑看着景涟。
景涟往后挪了挪,极力摆出无辜真诚的神情。
“不太真诚啊,公主。”裴含绎揶揄道。
景涟是当真被吓到了。
裴含绎看竹蕊等宫女守在一旁,于是放心地出去吩咐安排诸样事务,听说皇帝正与政事堂丞相在议政殿议事,又命怀贞派人候在殿外,等皇帝议事结束,立刻便将公主醒了的消息报上去。
怀贞应是。
裴含绎没有立刻回内殿,而是立在廊下,凝眉沉吟。
他来含章宫之前,刚去议政殿参与完一场规模更大些的议事,秦王与齐王、楚王皆在场。而今皇帝遣走朝臣宗亲,只余几位政事堂丞相,显然是有更为隐秘机要的事要谈。
不必埋下的钉子传话,裴含绎也能将这场小朝会的内容七七八八猜个大概。
但他仍然不太想得明白。
现场死了好几名刺客,刺客的身份并不难查,全都是裴侯旧部。这些人旧主已死,饱受打压,故而心怀怨恨,伺机行刺。
这都是很合理的,唯一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固然深受帝王宠爱,煊赫天下皆知。
但说到底,她仍然是个公主。
公主与皇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可能相等,但在天下人的眼里,皇子能继承大统而公主不能,所以皇子当然比公主要紧。
秦王齐王乃至楚王长居王府,动辄外出,携带的亲卫远不及永乐公主多。
无论怎么看,如果一定要行刺,刺杀一位亲王都比刺杀永乐公主更合理。
这些裴侯旧部在京城中躲藏许久,惶惶如丧家之犬,为什么今日突然甘冒奇险,出手行刺永乐公主?
裴含绎眉头紧蹙。
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在武德司与禁卫军的清剿下躲藏这么久,朝臣口中不说,许多人心中都猜测朝中有人在暗中帮他们。
若真是如此,他们行刺景涟,背后会不会有更大的推手?
他们为的是什么?
聪明人总是容易想太多。
裴含绎想到此处,思绪简直无穷无尽,已经想出了十万八千种阴谋算计,每一种都无比诛心诡谲。
他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殿下。”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含绎转头,竹蕊正小心地看着他:“殿下,公主有些不安。”
裴含绎暂时斩断思绪,转身进殿。
殿内已经点起了数盏灯烛,明亮的灯火中,床前帷帐闭合大半,缝隙里露出一只朝外张望的杏眼。
有些鬼祟,像躲在树丛中谨慎观察四周的小孔雀。
“怎么了?”裴含绎柔声道。
景涟探出头来,像只伸出脑袋等着讨糖吃的小孔雀:“你在这里陪我行么,别出去。”
裴含绎失笑。
既然景涟怕他走了,裴含绎也不是非要出去不可,眼看着那张榻已经被宫人抬进来,正忙忙碌碌布置,裴含绎索性再度坐到景涟床畔:“小厨房一直煮着粥,要不要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