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不识月(4)
提及此处,江凌安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顾柠:“前几日带回的那个孩子,如今安置在何处?”
顾柠听他这么一问,心里顿时回过味来,回道:“属下已托医女阿兰照料。”
他眨了眨眼,似有不解,继续道:“将军,您是怀疑?可……”
阿兰是凌州大营中唯一的女子,托稚子于她照料,实乃妥帖。
江凌安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江凌安道:“密函上提到,那位黔朝公主年方十八,容华绝代。”
顾柠微微张嘴,听至此处,似有些未尽之意,问道:“将军,这就没了?”
江凌安应了一声:“嗯。”旋即自密函中抽出一张笺纸,补充道:“惊云山庄确然不负盛名,附上了那位黔朝公主的画像。”
江凌安说罢,轻轻挑了挑眉。
顾柠见他神情如是,旋即好奇地凑上前去。
“啊!”顾柠的嘴型张得愈发圆了。
当真是容华绝代。
江凌安偏头扫了他一眼,遂收起画像,仿佛没注意到顾柠那道意犹未尽的视线。
顾柠讪讪一笑,又忍不住开口探询:“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张贴告示寻人?还是暗中……”
江凌安:“先暗中查探,不可张扬。待京城的消息到了再另作打算。”他将信函小心收起,遂朝顾柠顾柠微微一抬下巴,“去看看那孩子。”
顾柠领命,转身打开门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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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行至阿兰的营帐前,顾柠轻轻叩门,很快便有人迎了出来。开门的却是老军医。
顾柠傻狍子一般怔在原地。
随行其后的江凌安提起他的后领,将他拎到一旁,吩咐他回营帐。
江凌安低头走入营帐,看到老军医满脸愁苦,便开口询问:“老军医,情况如何?”
老军医沉重地摇了摇头,眼角的皱纹如同久经风霜的旧书页,透着饱含岁月的慈祥。
他叹道:“没伤,没病,却脉象极乱。像是……”老军医顿了片刻,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刻了些,“倒像是中了蛊毒。”
这位老军医身为大荣皇宫内的顶尖御医,医术精湛,声望颇高。当年江凌安自请至边塞——凌州为守将,因而大荣皇帝赐了老军医随行。
江凌安似有所虑,眸中掠过一抹明显的怀疑之色,未尝即刻回应。他走到床榻边,轻轻探了探那孩子的额头。
滚烫。
阿兰为这孩子清洗一番后换了身合适的衣裳,瞧着顺眼了许多,模样大约十岁左右。
这孩子面色煞白,病容尽显,一头如泼墨般的浓密长发杂乱地铺在枕席上,堪堪比刚捡来时多了几丝活人气息。她脖颈上靠近锁骨的地方隐约可见一条三寸长的猩红细线。
江凌安凝眸注视那抹猩红色,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遂偏过头问身旁的老军医:“老军医,她这脖子上是什么?”
老军医闻言,耐心地解释道:“老朽仔细查看过,不是伤口,也不是纹身。依老朽的经验——这应当是一个胎记。”
听闻此言,卿谣的脸庞在枕席上蹭了蹭,像是刚睡醒,她缓缓掀开轻薄眼皮,眉眼间尚且萦绕些许睡意,眸光显得模糊。
江凌安默然打量她片刻,见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眸,身体微微紧绷,神色中透出几分不安,整个人略显呆滞而了无生气。
旋即江凌安在床榻边坐下,他面上神情几近柔和,轻声道:“你醒了。”
卿谣未尝回应,一双眼眸似明月般清澄天真,眨也不眨地定格在江凌安的面孔上,不禁心生疑虑。
她被带回凌州大营已逾十日,期间除却副将顾柠或带上吃食偶来探望,这位大将军未尝露面,今日因何前来?
江凌安像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他伸出一只手在卿谣额前晃了一晃,打了个响指,“啪。”
江凌安:“你叫什么名字?”
卿谣的肩膀微微瑟缩,面露不安,怔怔地望着江凌安。
江凌安见她沉吟不语,却是见多不怪。他十八时岁赴凌州任守将,至今已逾五载,深知边塞艰苦。只当这孩子在荒山野岭遭了什么了不得的罪,受了惊吓。
他也不再多问,只是轻轻为她掖了被角,动作神情形似个慈祥的老父亲。
江凌安语调亲切,紧接着道:“我叫江凌安,是荣朝的大将军。”
营帐门倏地被人从外面拉开,阿兰立于门口,见到帐内的人,不觉愣了一瞬。
帐外凉风习习,穿过敞开的门帘吹进营帐,帐内烛火摇曳,驱散了夏日白昼的闷热
江凌安抬眸望向帐外,一弯明月悬于静谧穹宇——宁静而柔和,他低下头凝视床榻上的孩子,似有所思。
江凌安:“今后,你就叫凌月可好?”
卿谣眨了眨眼,木呆呆地望着江凌安,似在思虑什么,片刻后,她微微一点头。
如今光景,她正缺一个名字、一个身份。
江凌安的神色略显惊讶,又仿佛松了一口气。
他“哟”了一声,低笑出声,“甚好,不是个傻子。”
老军医同阿兰在一旁也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江凌安遂又朝阿兰点了点下巴,转而对凌月道:“你如今与阿兰同住,算得上些许缘分。”
凌月心觉疑惑,将视线从江凌安身上转移到阿兰这头,便见阿兰面露羞赧,一张白皙面皮染上点点绯红。
“昔日也是大将军带我至凌州大营,是诸葛禹老将军。”
阿兰提及的这位诸葛禹老将军原是凌州边塞的镇守将军,然前些年战死……
“将军。”去而复返的顾柠立于门外,轻声喊道。他大步迈至江凌安身旁,低声汇报:“将军,大皇子的车马已过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