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12)
怎么办。
陈玥犹豫了下,还是给林北矜发送了消息——逃吧。
她首先说明了她决定的选科:物理,化学,生物。
最后添加了一句:姐姐,开学后我想办住*校。
发送成功,她便迅速摁灭了手机,仿佛做错了什么事。
苏落星的房间在她隔壁。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一墙之隔,她隐约听到了她接听了一通电话。
会是林北矜打来的嘛?
陈玥彻底做不进去题了,眼神空洞地落在某处,手一下下啃着拇指指甲,直到疼痛毫无预兆又理所当然地传遍食指,冲上大脑——鲜红的血丝迅速由内染红甲线,汇聚成了血滴,不等纸巾到位,便落到了卷子上。
细小的血滴,在写的密密麻麻的卷子上,本该湮没,却异常显眼。
不能这样下去了。
再继续下去,陈玥感觉自己距离疯不远了。
陈玥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了口气,拿上水杯想去客厅倒一杯水,开门的瞬间,再次石化了——苏落星站在她的门外,左手举着,似乎正准备敲门。
右手乖巧地背在身后。
她似乎也没想到陈玥会出来,随即放下手,往前迈了一步。
招牌式的笑容。
陈玥后退。
苏落星并没有进到她的房间内,她极为克制地站在门口,站在一片漆黑中,笑容恬淡,陈玥房间内昏黄的台灯光,点缀了她的眼眸。
“哎呀,你的手。”
不等陈玥回过神,苏落星已经握起了她的手,泛凉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背,关切地望着她已经成暗红色的指缝:“还疼吗?明天大概率会肿起来的,我帮你处理——”
“不用了。”
苏落星愣了下,陈玥抽回了自己的手。
陈玥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从哪里搜罗来了勇气,大概是真的快疯了吧。
如果苏落星那晚并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果苏落星仍旧是和那晚之前的每一天相同,那她大概真的会被逼疯。
林北矜无疑是个很好的人,
她望着苏落星,心底冒出一个问号:那么好的一个人,苏落星却又是这样一个矛盾体。
她绝非善类,陈玥却无法把她划归为恶人花。
“我看到了。”
陈玥望着苏落星,一字一句说。
“你也知道我看到了,对吧?”
苏落星没有回答,仍旧站在原地,立在黑暗中。
陈玥深吸口气,毫无预兆地向前迈进了一步,破罐子破摔地架势,苏落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于是,两个人都落进了暗夜里。
苏落星的笑意,此刻才一点点退却。
她在漆黑中,直视着陈玥的眼睛,右手仍旧背在身后。
——眼睛,亮亮的。
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小狗——对,是小狗。
亮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睛。
“这些天,你一直在盯着我,是吧?”陈玥仍旧是反问,她迫切地看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回应她的仍旧是沉默。
苏落星没有肯定,亦没有否认。
良久,她才开口,扫过她的手:“你的手,明天会疼的。”
——疯了。
陈玥的肩膀沉下了。
她低垂着头,压低着音量,仿佛被人抽去筋骨般的无力:“苏落星,我的事,你大概知道,我来到这里,只想为了我自己,只想为了我自己,不用变成第二个我妈妈,第二个我的姐姐。”
她顿了下,这些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淬进了苦:“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事实上,我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就已经快疯了。”她说。
从有记忆开始,陈玥羞耻于向人倾诉自己所谓的脆弱和不堪,更羞耻于讲出自己的理想和愿望——无关于它宏大或渺小。
只是太害怕无关痛痒的评价。
如同骨刺,在她挺直的脊椎中。
无法根除,无药可治。
苏落星是个妖精。
陈玥仍旧低着头,似乎只要不对视,她所谓的自尊便还在,说出的话,便不算卖可怜。
她像是等待审判的罪犯。
可好笑的是,从始至终,她从来不是做错事情的那一方。
——苏落星是个妖精。
坏透了的妖精。
她等待得到一句可以让自己安稳度日的宣判,那清淡的橘子香却凑近了——冰凉的手,如寒秋晨起的霜露,降落在了她的脖颈。
额头相抵,
呼吸暂停。
陈玥懵然地定在了原地。
苏落星蹭了下她的鼻尖,安抚受伤的猎物一样,喃喃说:“还真有点可爱了。”
蠢得可爱。
蠢得以为根源是她看到她。
却不知道错的是厨房里那句被油烟湮没的询问。
但大概傻人有傻福吧。
视线相对的瞬间,苏落星放弃了计划。
陈玥是笨拙的。
她笨拙地逃跑,笨拙的把那条戴不习惯的项链变成了书包的挂饰,笨拙的跟踪,笨拙的被发现,最后在她恶作剧一样的伎俩下,翻出了柔软的肚皮。
“小月亮,”苏落星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上的皮肤,战栗一样的酥感传遍身体的每处神经末梢,“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松开她,好像是委屈的语气:“骗我的人好多的。”
陈玥望着她,像是终于找到浮板的溺水者,重重地点了点头:“能。”
苏落星看着她,良久,似是判断她说的话几分可信。
实际上,如果现在陈玥打开走廊的灯,她便会看清,苏落星眼底的傲慢——欲望趋于满足于不满之间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