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38)
雨林中,热气的雾朦,女人赤裸的背影,温润古典的东方面孔,缎面一样的肌肤——苏落星身上的衣物质地;另一个女西方面孔的女人,雾蓝色的褂子。她望着她。
台词听不清。
她把画面转述给了四姐姐。
“她们说了什么?”四姐姐问。
小小的陈玥眯着眼睛,偏头把耳朵贴近窗,还是什么都没听清,台词被淹没在了酒气中。
“她们也不会说话吗?也是哑巴阿芳吗?”四姐姐又问。
“不是,她们讲话了。”
屏幕里的画面已经切换,是一场夜晚的婚礼。
热闹的,但敌不过聒噪的碰杯和露骨的玩笑。
小陈玥努力辨认着屏幕里的嘴型,不太确定地说:“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说
“我,属于你?”
四姐姐踩在石头上的脚又踮了踮,声音有些喘地问:“什么?”
“她说
“我属于你。”
第20章 20.
此间一夜多梦。
陈玥梦中的场景不断切换——古水镇,嘈杂的乡音,碰撞的酒杯,不入流的笑话;
总是绿雾缭绕的远山,好像在山顶,伸出手便能触到天际的刹那——下坠,下坠,下坠。
缩在逼仄储备间的母亲,躺在医院病床上被自己的妈妈抱在怀里,眼神却无措望着她的母亲——她那时又看向自己吗?
她知道她是她的女儿吗?
知道四姐姐是她的女儿吗?他们甚至没有问过四姐姐一句。
四姐姐叫陈春旎。
春旎的名字是三姐姐取的。
她是三姐姐抱在怀里,留下的妹妹。
后来三姐姐去了山的那一边,陈玥成了那个被抱在怀里留下的妹妹。
她在春旎的背上长大。
她的名字是春旎想的。
——她出满月的那天,春旎偷偷给王新华送新鲜的饭到储物间。
她们并排坐着,月亮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窗外。
被生锈的铁栏割成了两半。
春旎挪了挪位置,月亮便走出来了。
明晃晃的圆月,水洗过的金黄。
珠子似的。
玥,神珠也。
春旎不识字,这个字是她自己看着月亮画出来的。
直到上了初中,陈玥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真实存在的汉字。
春旎现在好吗?
春旎,
春旎。
陈玥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信仰过什么,但在梦里,她心里没由来地想起了神佛——她请求神佛,保佑春旎,保佑春旎健康,保佑她平安,保佑她一切都好。
春旎要一切都好,春旎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团圆。
她对古水镇没什么感情,连同母亲也没有怨恨——她又有什么错呢。
春旎是她对那片土地唯一的念想。
而成华,成华有苏落星。
——苏落星。
梦结束了。
在她看清梦中苏落星的眼睛之前。
阳光已经全部暴露在了空气里,透过深蓝色的窗帘,月光似的,斜斜落在她的身上。
——起晚了!
陈玥几乎是弹跳起身,但很快就平静了下去:只是相对于她之前的起床时间而言起晚了半个点,远远达不成迟到的红线标准。
她舒了口气,胡乱地揉了一把脸,完成了这有些奇怪的起床仪式后,打开门的瞬间,“啪嗒——”
一个白色的纸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拿起纸袋,上面的logo她认识——苏落星有一件同样品牌的衬衫。
而纸袋内,黑白灰三件内衣安静地躺在其中。
——所以,昨天那样做是为了这三件东西吗?
陈玥不自觉轻笑了声。
如同芦苇裹挟着温柔的秋风,轻扫过最柔软的软肉——痒。
小猫尾巴扫过指尖似的开心。
——
陈玥收拾好下楼后,刘阿姨恰好已经做好了饭。
苏落星坐在餐桌前,长腿交叠着,翘起的脚勾着拖鞋,一下一下地晃着,连同拖鞋也摇摇欲坠,仿佛是在同陈玥求救——吃饭困难户再度上线了。
“就给你下了这么一小把面条,”刘阿姨食指的指尖恨不得蜷缩进虎口的薄肉中,尽管有夸张的嫌疑但也多不到哪里去,语气十二分的无奈,“小时候吃饭老大难,怎么这么大了还老大难?”
苏落星的视线极快地扫过陈玥——
正常的校服,外套里还是那件肥大的白色T恤,质量不好,阳光透过她的瞬间,隐约可以看见胸衣的轮廓——灰色的那件。
“老大难老大难,”苏落星眨了眨眼睛,巧笑倩然,对刘阿姨一本正经地胡搅蛮缠道,“就是因为长大了,才叫老大难嘛。”
陈玥安安静静地落座,滑进去似的安静,闻言也没忍住笑了一声。
苏落星干脆放下了筷子,手撑着脑袋,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陈玥呼吸一滞,视线慌乱,喉咙不觉干涩。
她清了清嗓子,拿起筷子,佯装平静地瞥了她一眼:“干嘛看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苏落星声音里噙着笑意,平静而理所当然道。
“咳……咳咳……”
陈玥刚刚入口的面条就这样“阵亡”了。
苏落星起身,一边倒水,另一只手还未触及到她的后背,陈玥的肩先一步内扣闪躲了——苏落星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住了。
陈玥也怔住了。
下意识抬头看向苏落星。
犯了错的小狗一样。
苏落星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连同那杯水一起。
她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咔哒”。
水珠可怜的悬挂在杯壁内,折射在其中的所有被分裂成了抽象的局部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