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60)
但应该没有什么不自然。
——“哇,好酷。”她说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遥远,余光里,她望着倒映在地面上,被光影折射扭曲了的她自己的倒影——这个人是她自己吗?
苏落星忽然不认识自己了。
“我好爱rora,我也好恨她。”苏栀的声音很轻,却像捕梦网,把苏落星飘散的思绪捕捉了回来。
“好纠结的情感。”苏落星吃了一口蛋糕,甜味在舌尖化开,连同她混乱的心也得到了平复,“但似乎能理解。”
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身上有一半的血液相同——另一半的我好肮脏。
苏落星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像是和方才一瞬间的想法做了割席。
Rora和Sally当年的爱禁忌而扭曲。
她把艺术视为信仰,融入全部的生命与灵魂,Sally是她最优秀的学生,可Sally毕业后选择了进入某品牌公司,从事设计工作,这是完全背离Rora的。
她们的争吵也是因为这一根刺。
Rora接受不了,可她爱她。
于是,苏栀成为了另一个Sally。
Sally知道,她不认同。
但是她爱她。
Rora厌恶通俗艺术。
但她很清楚,通俗艺术是包容的。
它为她所欣赏的艺术提供了更能为大众接受认可的渠道。
而得到认可,得到物质回报,是对她价值判定最直接的反馈。
这比艺术重要。
她的女儿,她生命里最为完美的一个作品,当然要成为她实验的践行者。
“我七岁时候拍的那个广告,对Rora来说其实是耻辱,她至今都不允许任何人提,她自己也一眼没有看过,拍摄的时候是Sally陪着我的。”
“她看不上那个广告的一切,音乐,服装,妆容,广告词,甚至拍摄角度,她觉得一切都丑的让人不忍直视。”苏栀说,“我当时只有七岁,我拍完回家的路上,带了一朵玫瑰花,我想她夸夸我。可是没有。”
“她和Sally又吵了一架,第二天又和好了。”
“她们总是这样,吵架,亲吻,最后和好。”
苏栀笑了下,“不知道这是不是情侣相处的固定程序,回去后,程序大概是,她向着我发火,然后Sally会抱住她,安慰,争吵,最后亲吻和好——她们会和好,然后默认,我也和她和好。”
苏栀顿了下,说:“我不想和好。”
苏落星没有回答。
她也不知道。
她成长的路上,只有林北矜。
林北矜独善其身。
苏栀不喜欢拍摄,或许是叛逆,又或许是这份工作的开始,就伴随着不认可与高标准——大人们很差劲,总是把自己的期待加到自己创造的生命之上。
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我是为了你好,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要回头吗?你有什么回头路啊!”
——为什么会没有回头路?
难道不是你们一开始就没有为她准备回头的选项吗?
孕育生命伟大而自私,因为被孕育的生命,一开始便没有选择不的权利。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一键撤回降临地球的按钮,它大概会需要高频率的功能维护与检修。
“我不喜欢这份工作,不喜欢了很久了,久到我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了。”
蛋糕已经被吃完,Sally拿着苏打水,站在门外,没有进入。
她知道,苏栀大概还没有和苏落星讲完。
她也知道,苏栀不喜欢这份工作。
Rora是自私的,她又何尝不是。
苏栀放下蛋糕碟,说:“我知道我这话看起来十分不知好歹——显然,我这份工作算是世界上最简单轻松的工作了,只是因为长得漂亮,站在镜头面前拍两张照片,便得到了比其他人寒窗苦读拼命加班还要高的报酬。但我不喜欢,因为这不是我的理想。”
“这是她们的理想。我是承载她们理想的器皿。”苏栀舒了口气,拍了拍苏落星的肩膀,“苏落星,你不要有负担,选择是我自己做的,我这个器皿是自己不想干了。”
苏落星看着她,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心理负担吗?
说来恶劣,其实她并没有。
“我不想以‘事业’的身份,出现在她们的墓志铭里。她生下我像是为了成就被Sally辜负的理想,或者是为了成就自己,那我呢?”
“谁来成就我呢?”
——
苏落星最后也没有回答苏栀的问题。
谁来成就我呢?
这问题有一个标准而鸡汤的答案:我成就我自己。
可谁又能保证“我”中,只有“我”呢。
一个人的成长,一直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向上。
前人托举的越高,向上的通道越轻松。
苏栀的选择,又或者说,苏落星引导她做出的这个近乎自毁似的选择,属于两败俱伤。
Rora的理想破灭了吗?
其实不会。
她的理想只是变得曲折。
等她冷静下来,或许只会觉得,这是苏栀的青春期叛逆。
的确是青春期叛逆,她与苏栀。
——是迟来的叛逆。
是南方漫长的梅雨季,难捱的回南天,困住了她几乎三分二的人生。
苏落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但她还是做了。
已经做了。
——有些冲动。
不会,是太冲动了。
这行为像是丢掉糖的小朋友朝着路边的草垛怒吼。
有什么用吗?糖已经丢了。
苏落星舒了口气——可是怎么办呢?
已经结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