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97)
“嗯。”
苏落星伸手,望着她一字一句说:“我手冷。”
陈玥莞尔,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自然而然,十指相扣。
——“想吃什么?”
“不知道,我好饿。”
“米线?”
“好。”
——
周围仍旧热闹,车辆人流在不算宽敞的路上缓慢移动着,她们处在其中,这是短暂的一瞬间,是只属于她们年少时光里的灯火。
米线店在镇中学大门的正对面,两个人逆着人群走着。
苏落星走的很慢,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陈玥放慢步调,转头看向她,苏落星便停下了。
“这里,”苏落星环顾一圈,视线扫过身侧护栏围住的操场,“你初中是这里嘛?”
“嗯。”陈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语气不自觉变得温柔:“这个操场特别小,一圈只有三百五十米,中考的时候,体育要考八百米,就要围着这个操场跑两圈半——我当时被陈宝国拦在家里,是四姐姐偷偷把我帮我出来的,没有车了,我就一路跑了过来。”
陈玥没有看苏落星,但她能感觉到苏落星正在看着她。
她舒了口气,望向苏落星,委屈却云淡风轻:“十五公里,我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吧,跑了过来。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苏落星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一股羞耻感由内到外的,把陈玥缓缓地浸透、淹没。
——很拙劣吧,我故意卖弄的可怜。
陈玥垂在身侧的说不自觉攥紧。
倏然,苏落星走近——额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陈玥,你恨他吗?”
意识到她说的是陈宝国后,陈玥的喉咙紧了紧,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恨。”
“有多恨?”
“想让他死吗?”
“嗯。”
死亡并不是惩罚,但对于畏惧他的人来说,它是最严酷的惩罚。
陈宝国在自己的世界里充当着野蛮而权威的霸主,在真实的世界里作为无知无畏地活着。
铸就的不幸,落在了除他以外的人身上。
陈玥曾经憎恨自己为什么不同母亲一样,地狱一样的生活里,感染疯症也似是上帝的一种怜悯。
——“我好羡慕你。”
陈玥怔住了,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不等她询问苏落星这句疯了一样的话从何而起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女声:“陈玥?”
陈玥转身。
身后,一位同她差不多高的女人穿着黑色外套,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掩着,头戴着一顶黑色的冷帽,银色的金属logo边沿已经泛着砖色的斑驳。
陈玥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你好?”
女人露在空气里的眼睛在得到肯定地回答后马上弯成了好看的弧度,直到她走近了,陈玥才发现黑色外套下是耸起的腹部,同她一起的还有一辆蓝色的婴儿车。
小朋友安静地躺在里面,已经睡着了。
“不记得我了吗?”女人拨下口罩,“我,李艳。”
苏落星淡淡看着陈玥。
眼眸中光影明灭,读不出情绪。
陈玥却恍惚了一瞬。
李艳是她初中三年的前桌。
成绩中等,性格也安静,两人最多的交集是传递试卷,后来也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午饭搭子。这样安静的姑娘,在初二下学期便没有再到过学校了。
如今,谜底揭开了。
陈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李艳却率先继续着话头,语气自然道:“这是放假回来?”
“嗯。”
李艳:“吃了吗?”
陈玥笑了下:“正准备去吃。”
李艳粲然,打趣道:“米线?”
陈玥也莞尔,没有否认:“嗯。”
“那,一起?”
陈玥看向苏落星。
苏落星偏头,没有回答。
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李艳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这位是?”
苏落星的视线又落了回去。
沉静。
陈玥哽住了。
该如何介绍她呢?
朋友?
还是,女朋友?
——“你好,”苏落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她望向李艳,笑容恬淡,“我是苏落星。”
李艳点了点头:“陈玥朋友是吧?那你们吃,我顺路去打个包。”
苏落星仍然笑着,点了点头,温柔说:“好。”
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苏落星和李艳接了过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等到了米线店,苏落星同李艳的热络程度,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陈玥却还兀自失神着——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说了,她是苏落星。
也对。
她是苏落星啊。
陈玥忽然很庆幸,自己没有头脑一热,讲出来那三个字。
如果说出来了,自取其辱是一回事——苏落星会不会感觉到丢脸,或者,好笑?
倏然,孩子嘹亮的哭闹声把她纷乱的思绪一刀切断了。
李艳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忙把孩子抱了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的动作更像是祈祷——求你不要闹了,至少不要在这里闹。
好丢脸的。
店内客人不满扫过的视线,都好似一滴浓硫酸溅落在了她的身上——酸的生疼。
孩子仍然没有要安静下来的意思,甚至因为被吵醒,大有要好好发作一番的意思,手不满地捶打着妈妈的胸口。
老板皱眉,正欲上前,陈玥轻声对李艳说:“给我吧。”
孩子在她怀里,竟然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