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敌国将军(146)
她想起什么,转眸问柳庭轩:“先生方才说,你是我母亲请来的?”
柳庭轩行礼:“是,许大人对在下有知遇之恩,承蒙许夫人厚爱,让在下得以在此为娘娘讲解诗书,实乃三生有幸。”
“许家老爷和夫人都十分惦念皇后娘娘,两年前,娘娘来宝华寺祈福,不慎坠下山路,撞上石头致使失忆。这么多年,许家和陛下几乎用尽了方法,遍访名医。”
“若不是陛下常来此,多有不便,许夫人定是要亲自来陪娘娘的。”
周漪月垂下眼睫。
两年,自己已经昏迷整整两年了。
而他们说,自己叫作许稚欢,是许家的二小姐。
这几日,许家人隔三差五来看她,他们唤她二小姐,欢姐儿,二妹妹,或是唤她念念。
带着各式各样的补品与她从前旧物,试图让她想起自己的身世。
许家是京城望族,她的父亲许家二爷是大理寺卿,大伯父则是一位威名赫赫的将军,常年戍守边疆。
这样的家世背景,本该让她感到自豪与安心,可她看着那些围坐在她床前的面孔,心中却实在陌生。
他们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对她的关心与疼爱,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挚情感,让她无法忽视。
然而,当她试图去回忆与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的母亲,那位温婉端庄的女子,见她始终无法想起过去的事情,拿帕子不停擦拭眼角。
周漪月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只安慰他们说,自己会努力想起一切。
只是……此事谈何容易。
风雪渐小,柳庭轩也要告辞了。
周漪月道:“外面雪大,山路湿滑,先生切记要小心慢走。”
“多谢娘娘体恤,娘娘也要多加保重身体。”
说罢,柳庭轩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踏入风雪之中。
周漪月裹了裹身上的氅衣。
银丝炭噼啪作响,散发着融融暖意,侍女紫菱和玉瑶掀了毡帘入内,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
“今年这冬日,似乎比往年更加寒冷了。”紫菱忍不住开口。
玉瑶附和着,目光望向坐在窗边,神色淡然的周漪月,猛然意识到他们说错了话——
现在皇后娘娘根本不记得往年是什么光景,她们好端端的说这作甚。
她给紫菱使了个眼色,紫菱忙不迭转移了话题:“娘娘,您知道吗?最近京城里可热闹了,李侍郎家的公子哥儿与张家的小姐定了亲,那场面真是热闹非凡,听说聘礼都堆成了小山。”
紫菱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玉瑶也跟着添油加醋,试图让氛围变得轻松愉快些。
她们一边说一遍观察周漪月的反应,生怕哪句话又触动了她心中的敏感区域。
周漪月看得出她们对自己的小心翼翼。
这两人是自小伺候她的,非常机灵,很擅长察言观色,无论什么时候对她都是忠心耿耿,无微不至。
许家确实会调教下人。
玉瑶道:“不过,聘礼再多,也及不过咱们皇上对娘娘的深情厚意。当年皇上给娘娘下聘礼的时候,从长街这头排到那头。”
“是啊,皇上当年与皇后大婚没几日便领兵征战了,这一去便是将近四年。”
“陛下和娘娘虽说见少离多,可封后的旨意早就下了,在陛下眼里,娘娘早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周漪月静静听着她们的对话。
永靖帝两三日便会来看她,那个男人是那种让人一眼望之生畏的长相,眉眼凌厉,身材高大,给人一种威严而不可侵犯的感觉。
但周漪月能感受到,自己并不怕他,而且,他的关怀和温情都不是流于表面,眼里也是藏不住的柔情。
不像那些御医,关心她的身体和用药,就像例行公事一般。
她在那位九五之尊面前没有明显的局促感,至少说明,他们是认识的。
两侍女说个不停,周漪月始终微撑着头,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
雪后初晴,银装渐退。
周漪月望着窗外难得一见的阳光,对侍女说,自己想去见净空师傅。
紫菱和玉瑶将轮椅推来,扶着周漪月坐上,一行人沿着被雪水润湿的青石板路,往山下走去。
净空师傅正坐在禅房内打坐,见她过来,道了句:“阿弥陀佛,许施主来了。”
“净空师傅。”周漪月扶住轮椅缓缓起身。
“施主近来身体如何?”
“多谢师傅关心,我这些日子身体还好,能勉强站一会。只是自从失忆后,心中总是惶惶不安。”
净空捻了捻手中佛珠。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过去已逝,施主若能自安,放能驱散迷雾……”
他不再多言,开始低声诵读起佛经,梵音清澈悠扬,如山间清泉。
檀香飘飘袅袅,萦绕佛像,金身佛垂目,怜悯众生。
周漪月跪在蒲合上听经,香气在她身边萦绕。
自打她醒来,这种香便如影随形,它似乎有某种魔力,能抚平她心中的波澜。
她听闻,此香名叫艽翎子,对昏迷的人有奇效,许家正是知晓这一点才把她留在这里,还特意将她所住的这禅院四周种满了艽翎子树。
两个时辰后,最后一声梵音落下,女子轻轻合十,随侍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