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犬与情书(43)
但一无所获。
最后他跑得撑着膝盖大喘气,气没喘匀,他就拿出手机打给陈津北的老师和同学,又打到了孙晓月那里。
但遗憾的是,陈津北父母的电话,都处在关机状态。
那时周许才在表层的不对劲下,察觉出奇怪来。
那晚他联系了所有跟陈津北有关的人,但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陈津北的讯息。
陈津北其实是个非常独的人,除了他自来就扒着陈津北,陈津北身边少有关系亲密的朋友,那些人不知道他的行踪才是对的。
周许当时还能这样安慰自己。
那天夜里,他没开灯,蹲在家里的沙发上,他抱着膝盖等过了整个寂静的黑夜。
但等到晨光熹微,日光初升,等到他妈妈的助理上门来带他去机场出发度假。
他都没等到陈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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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毕业的那整个暑假,周许打乱了自己原本的所有安排。
因为那一整个暑假,他都没有找到陈津北。
陈津北消失的第一周,周许找遍了市里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他根本联系不上陈津北的父母,最后他甚至去往了警局想要报警。
然后他就看到了市政新闻上通报出来的,关于城东科技新区数十工人的伤亡事件。
前17年,周许住在被身边人精心搭建起来的象牙塔里,他是塔里不需要长大的彼得潘,肆意又天真地过活。
但在他17岁这年,那块名为陈津北的砖块抽离开来。
他的世界轰然塌陷,分崩离析。
那些被阻挡在外的浪潮汹涌着朝他袭来,这一次,陈津北没有再挡在他身前。
他只能学着自己独自面对。
但他有太多不理解、不明白的事情了。
他不明白官方发布的通告上,为什么陈津北父亲的名字后,跟着天文数字般的赃款。
他不明白为什么城东的旧城区,被冠以了“强拆不赔,地产商跑路”的名头。
他不明白在建的科技新区,为什么会发生楼层坍塌,数十工人伤亡的意外。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科技新区的承包商里,他爸爸的公司隐匿无声,而陈津北父亲所代表的集团,被顶到了最前方。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高考那天下午听到的那声让他心慌的巨响,不是错觉。
那声巨响由跟实中隔湖相望的在建楼传来,有个18岁的本该在今年高考的女孩,从12楼一跃而下。
她的血,染红了这座城市还没建成的新地标。
媒体争先报道,自各个角度大肆渲染这件事。
周许在铺天盖地的指责和不平里,艰难摸到了事件的真相。
城东的科技新区是近20年来最大的城建项目,在落地前就已经招标上百家龙头企业,基建也由省里最老牌的集团承接。
但打从最开始,这项目进展得就并不顺利。
东城区是上了年份的老城区,地痞流氓聚集多年,一朝拆迁,所有人都奔着暴富的目的去,他们当然不满于官方给出的常规赔偿款。
有媒体披露,光是在拆迁事宜的“交涉”上,他们就曾多次引来了当地派出所参与“调节”。
高考那天坠楼的女孩叫苏悦,她跟她的父亲是城东最早的一批原住民,她的父亲双腿残疾,只靠贩卖零碎杂货供养苏悦。
地痞流氓群而起之,逼得人只能用强势镇压。
勉强签订完合同后,那些上了年纪的无业游民又顺势进了建设工地做活。
而苏悦父女俩,不论在哪头,都是最弱势的存在。
他们所得的稀薄赔偿款并不足以供他们购置新城区的新房,甚至老城区的拆迁,还使得她残疾的父亲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生计,他只能拖着残疾的身体充作科技新区的建设工人。
但或许是地痞流氓的蓄意报复、或许是高层的层层剥削和搜刮,科技新区的噱头虽响亮,但楼房的实际建设过程中,却磨难重重。
建设过程中的某个暴雨夜,未建成的墙体倾倒,砸死了躲在楼底躲雨的二十多位稍上了年纪的工人。
这之中,就包括苏悦的父亲。
数十位工人的死亡,引燃了拆迁户蓄积已久的怒气。
高考前夕,东城区已然乱了起来。
而首当其冲的,而第一个被推出来的,就是由陈津北父亲总管的承接基建的建设集团。
如果说这些暴乱还能被勉强管辖住,那高考那天苏悦的坠楼,就彻底将整个事件推上了舆论的最高潮。
单亲家庭的苏悦,跟自己的父亲历来相依为命。
但东城区的拆迁打乱了她跟父亲原本平静的生活,父亲不得不拖着残躯上了工地辛苦做活,甚至于在她高考前的冰冷雨夜,惨死在钢筋底下。
父亲的死亡让苏悦失去了所有活着的勇气和动力。
她恨透了这个所谓科技新区的提出和建设,所以在强撑着答完高考试卷,给自己也给父亲最后一个交代后,她爬上了在建的新区最高的那栋楼。
从12楼,她毫无留恋地一跃而下,用自己的血祭了冉冉升起的高新楼群。
无数媒体以苏悦为据点,大肆渲染刚烈的少女,又顺势深挖,谴责高层资本,势要用民意逼他们给出交代。
所以,陈津北的父亲成为了那个众矢之的。
知晓所有事情的那晚,是周许跟陈津北断联的第23天。
那天他再一次在7月的烈阳下,笨拙又期盼地找过城市里陈津北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他甚至找全了陈津北住过的几家酒店,蹲在孙晓月夫妻俩接受调查的看守所又等了整个下午,他跑遍了大半座城,身上的汗流了又干干了又流,但仍旧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