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弃子逆袭路(473)
说到此处,高明进昂首长叹,自嘲地笑了声。顿了下,他眉头微微皱起,左手握着毫无力道的右腕,用掌心的温热暖着右腕旧伤处。
高晖抬头注意到他的动作,回想起他受伤回乡那两年,连提笔都吃力,写出来的字更是歪扭,还不如一个蒙童。
“高总督,还是说你贪墨之事吧!”他冷声道,见多了高明进装深情装慈父装无辜,他现在不想见他这一套。
高明进只是瞥他一眼,掩口轻咳两声,向曾校事要一杯热水。曾校事此时没有拒绝,须臾靖卫端来一盏热茶,高明进饮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将右腕贴在热杯上。他这一动作引起曾校事的注意,但并没有太在意。
高明进吁了口气,接着说起他和庆西贪墨案的关系。
“当时情况老夫若不同流,只有死路。也恰在那时,老夫无意间得知贾寿因为贪墨过甚兜不住底,求上自己的姐夫吏部尚书郭季山,郭季山正为此头疼中。老夫便借此机会拜见郭尚书,给他出了这个主意。将错就错,将庆西的灾情做实,将全省官员都卷进去,如此便能够上下一心,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高晖写到此处,抬头怒视高明进。曾校事也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病弱之人,平素看去文弱儒雅,却不想竟如此胆大心狠。
“庆西官场二百多位官员就无一清正廉洁官员?”曾校事不信。
高明进轻笑了声,“强权之下没有几个勇夫。”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没有利益只是求生他就能够踏上这条船,那些能够享受好处的官员,能有几个要下船?能下船?况且大家同坐一条船,不用担心船翻,贪得也安心。
“当时的确有位官员刚直,冒了头,听说当地瘟疫横行,该官员没几日便和家眷感染瘟疫,全家不治而亡,连奴仆都无一生还。”
“丧心病狂!”高晖掷笔怒骂。
高明进只是冷淡地望着高晖,不见半分愠怒,又饮了口茶,茶水已凉,他轻咳两声将茶盏放在一侧,疲惫地道:“景和六年的事,老夫只是出了个主意,其他一概未有参与,也未贪拿一文赈灾款。”
“你未贪一文,却帮他们贪墨,为他们遮掩,你更是罪大恶极!”曾校事怒斥。
高明进叹道:“曾校事出身江北曾氏,名门望族,世代官宦,不知贫寒出身之人命如蝼蚁。郑举人和瘟疫而死的官员,他们正直廉洁,可他们结局是不明不白惨死,甚至满门被灭。老夫只是想活着。”
高明进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矮桌边,拿起高晖代笔写的供词通览一遍,道了句:“为父该让你走科举仕途。”放下供词,艰难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握着右腕蘸墨颤颤巍巍签字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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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进和贾璀的供词立即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一省官员上下沆瀣一气谎报灾情贪墨赈灾粮款,何等骇人听闻!皇帝震怒,当即下旨罢免郭季山所有职务,交给三司审理,同时对郭家、高家、贾家等主要涉案官员逮捕抄家。已故者子代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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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晖站在高府前院望着下房前种的一片迎春花,这个季节已经开了,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下明艳靓丽,煞是好看。转身见到高昀推开拦他的靖卫疾步过来。
“大哥。”高昀声音干哑,面颊清瘦苍白,眸中毫无光彩。听闻回来后没几天就病倒了,一直在府中养病,看来现在病还未见好。
“我是奉旨查抄。”高晖先断了对方求情的念头。
高昀果然顿住,默了几息后,满眼含泪哽咽地问:“爹的供词是真的吗?”
看着面前少年痛心疾首模样,高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在得知母亲被父亲下毒害死,他亦是这般痛苦,不愿去相信素来敬重的父亲会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会是抛弃儿女的狠毒之人。他挣扎了很多日,躲在无人的地方哭了许多日,心碎了一遍,最后才慢慢接受、看清。
这段时间高昀应该如当年的自己一样,每日醒来都在欺骗自己,想要说服自己,想要给自己的父亲找个理由开脱,可结果却被一遍遍证实。
他轻轻点头,“高总督已认罪。”
高昀的泪瞬间顺着脸颊滚落,“爹是自愿还是被逼?”
他想给父亲寻个借口。
高晖冷笑了声,是自愿还是被逼已不重要,二十年来他做的恶事也不止这一件,至少没有人会逼他杀妻弃子。
此时靖卫带着郭夫人过来,她身着锦衣,没有戴一件首饰,无平日的雍容华贵,显出几分淡雅沉郁。
他笑着对高昀道:“你可以先问问你娘,高总督当年娶你娘是自愿还是被逼?”
郭夫人闻言原本惊慌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高晖走上前一步,“夫人有两年多没见到高总督,今日我或许能让你们见上一面。”
郭夫人此时也无平素的温和,凌厉斥问:“你就这么恨你父亲?他是对不起俞家姐弟,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甚至为了你和郭家闹僵。”
这种哄骗的话小时候他听得太多了,那时他尚不知真相,他愿意去信。
他笑着问:“这半年来的传言夫人应该也听了一耳朵,心里清楚我为什么恨他。”
郭夫人没有再说话,自己丈夫毒杀前妻的传言,这半年来私下里早已传开。
她问过苌管家未有问出来,她去信问丈夫,没有得到丈夫的回信,她心中已清楚答案。
这么多年,丈夫时常到俞夫人的灵位前坐着,有时候会坐许久。丈夫也曾对她说自己愧对俞夫人,俞夫人陪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却没有享过他一天福,他还因为自己的私心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