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市井人家(343)
“老夫人她老人家已经回去了。”旁边侍奉的丫鬟开口。
柳氏应了一声:“我瞧着今日宴席上的苏造点心老夫人多吃了几块,你着人叫后厨去做,多做几种呈上去。”
想想又吩咐:“再送些时兴的帷帐,颜色要群青、靛蓝、绀青、藏蓝-之类,我瞧着老夫人喜欢藏蓝,对了,不要太沉闷,既然颜色定了藏蓝,上面纹路花样就挑些蜻蜓蝴蝶或是仕女闺中取乐之类的活泼花样。”
女婢应下要走,又被柳氏叫住:“再叫花房送些活泼的花草过去,对了,索性叫手艺好的花匠过去一趟,我瞧着那边花木都过于肃穆,要改得轻爽些,不然再送些八哥、黄莺、叭儿狗过去,免得婆母寂寥。”
女婢应下,过一会却苦着脸来回话:“回禀夫人,老夫人不收,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她只是为了谢二姐送的点心才当一回月老,您可别当自己个是蔺相如。”丫鬟很是为难,支支吾吾说出这句话。
却没想到自家夫人非但没生气,还噗嗤一下笑了:“老夫人这是要当廉颇啊?笑话我与她演《将相和》?我瞧着她老人家武艺也不好。”
又吩咐:“既然如此,你就去宓家酒楼买些点心,就说是酒楼的点心,跟我无关。”
“那……那些帷帐、花草、叭儿狗呢?”丫鬟一脸为难问。
“照送不误。”柳氏丝毫不生气,“对了,再加一份戏园子里的朱红面具。”
朱红面具?丫鬟疑惑。
“是啊,廉颇是武将,得戴红脸面具。”柳氏笑眯眯答。
*
叶盏比裴昭晚到酒楼。
其实他被老夫人、夫人审问时叶盏就在堂后的屏风后面。
等裴昭走后,两位夫人这才命人将屏风撤去,老夫人也不提刚才的话,倒是柳氏满是愧疚:“德音幼时我随他爹四处仕宦,将孩子寄养在娘家,如今看来着实是管教不周……”
“这与您无关。”叶盏赶紧答话,她今天打半日交道了解了柳氏为人,知道这话是她发自本心,非是客套或阴阳怪气。
不过她体谅柳氏并不代表能体谅裴昭。
怎么说呢……第一反应当然是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忽然没了音讯。
第二种感受是气恼:为何要替她做主呢?
这种大男子主义背后本来就是一种轻视,认为她无法自己做决定所以需要他裴昭替我做决定?
第三种浮上心头的感受是理解,毕竟裴昭是古代人,要跟他讲大男子沙文主义他大抵也不懂。抛开男女之别,他受过的教育也是“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之类,讲究君子庇护百姓,说不定他自作主张还以为自己多崇高呢,这是价值观问题,须得讲清楚。
几种情绪涌上来后,叶盏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绪平复,这才起身道别:“多谢老夫人、夫人款待,晚辈这就告辞归家。”
等马车到酒楼,远远就见裴昭在酒楼门口俯首等候。
他也没有带仆从,自己一人立在篱笆处,望眼欲穿盯着大路,见叶盏从马车上下来,急着就要往前,想要剖析。
却不提防叶盏从马车上利落跳下来,指着自己脑袋问他:“看看,这是什么?”
这?
裴昭顿住。
“这是我脑子。”叶盏气势汹汹,“我有手有脚有脑子,自己可以做决定,不用别人越俎代庖!”
小徒弟们你扶着我我牵着你,两两躲在酒楼各个角落,小心打探着那边的动静。
老板和小裴大人两人一路从门口到后厨,师傅一直在输出,小裴大人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就如弟子一般。
远远瞧见裴昭被骂得狗血淋头,即使不靠近都能感受到老板气势汹汹。
“可要上前劝架?”小徒弟焦灼问玉姐儿。
小裴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师傅旁边可有菜刀呢,若是心情不好一刀下去怎么办?
“不用,裴昭活该!”玉姐儿恨得牙痒痒,想了想将手里的茶壶递过去,“这样吧,你送茶过去。”
小徒弟嗯了一声,摸了摸茶壶:“有点烫,要兑点凉水么?”
“无妨,烫了好,喝着正好。”
小徒弟猜测:师傅的意思是两个人喝着茶,难免要吹茶,这捧着茶杯吹来吹去,那些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荡然无存了?正好化解戾气于无形?
不愧是师傅,高明。
小徒弟拿着水壶去了。
小裴大人果然拎起茶壶给老板倒水。
老板接了水杯却不喝,将茶杯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随手就将茶杯泼到了。
“哎呀!”小徒弟惊呼一声,那水的温度不至于烫伤人,但也比寻常入口的温度要热些,烫在身上还是很难受。
老板一向是个温和性子,没见过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小裴大人脸上滴答答递水,露出来的脖子有点红,似乎是被水烫着了,身上衣裳还挂着茶叶梗,但还是陪着笑跟老板解释什么。
小徒弟走到玉姐儿身边时还在后悔:“早知道我就不拿烫水过去了。”
“早知道就送些便宜的茶叶过去了,枉费了我淘弄来的上好御贡茶。”玉姐儿也一脸遗憾。
也不知裴大人怎得,反正他离开酒楼的时候是全须全尾的。
小徒弟还特意比对了下小裴大人的四肢,确保没有任何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