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117)
她惯爱逞嘴上功夫,温珩昱拈起她下颚,抬指缓缓捻弄,闲于惯纵:“你还是闭嘴好些。”
谢仃不以为意应一声,随后便顺手取过那杯放在旁边的咖啡,抵在唇边抿了口,随后蹙起眉。
“凉了,好难喝。”她不满,“我重新冲一杯。”
温珩昱耐性地替她补充常识:“酒后不能喝咖啡。”
“给你的。”谢仃摆摆手,已经走向咖啡角,“辛苦温董事长等我这么久,犒劳一下。”
然而刚迈出半步,就被人慢条斯理地扯回玄关,她疑惑地站定,还没问出口,就听男人淡声:“穿鞋。”
……哦。谢仃反应过半秒,很听话地依言照做。
得知谢仃落地后就去喝酒,等待的间隙难免不易专注,温珩昱处理公务的效率也差强人意,但这是不会让谢仃知道的事。
他如常在书房审阅公文,不久,谢仃便端着崭新的美式过来,随手放在他手边,她自己则只接了杯温水,抱着平板轻车熟路地倚坐在飘窗。
在他开口之前,她便已经头也不抬地解释:“论坛结束要交一份感言,明天下午就截止了。”
语气里有微小的慵懒与抱怨,仿佛习以为常的倾述,她执起电容笔,不甘不愿地开始构思。
彼此早已习惯这份松弛感的共处,温珩昱疏淡敛目,视线落回桌面公文,端起咖啡浅呷。
时间安然流逝,窗外夜色渐沉。
北城灯火寥落,彰显着无声寂静,时至深夜,倦怠也轻易被牵引而出。
倦意沉浮翻涌,不适的昏沉感渐浓。温珩昱眉宇轻蹙,愈发异样的感受压沉眼帘,他按住额角。
恍惚神思间,余光见飘窗上的人轻松跃下,毫无醉态地走近。
……是那杯咖啡。
温珩昱迟来察觉真相。
下一瞬,意识彻底消弭。
-
傅徐行有家事在身,入夜还不曾回来。
温见慕百无聊赖地等在客厅。室内没有开灯,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她望着窗外,从夕阳西下到夜色浸深,这幢房子始终安静沉寂。
她等不下去了。
垂眸给对方发去问询的消息,她手机也玩过电视也看过,实在无聊,又觉得昏暗冰冷的孤宅令人郁闷,于是去傅徐行的书房里等候。
卧室这种私人领域她是有边界感的,书房是傅徐行平日办公的地方,她也很少踏入,但实在等得太久,见不到人难免不安。
如果是商业局,她倒无甚所谓,但今天是傅母将人喊回老宅的,温见慕被迫装起听话乖巧,只能目送傅徐行离开。
吃个饭要这么久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温见慕静默地想着,手中翻看书柜陈列的书籍,思绪却飘得很远。
她始终不懂,分明傅徐行的父母貌合神离,傅母对父子二人的态度恶意微妙,傅徐行却还能安然如初,鲜少有过忤逆。仿佛他真的看重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庭,又仿佛……
又仿佛心怀愧疚般地维护。
而温见慕,她其实出身尚可,本是温崇明与家族联姻的发妻所出,两人虽无感情,却也门当户对足够体面。可温崇明早有年少时的白月光,双方不知暗通款曲多久,得知温怀景存在时,小孩都已经两岁。
温见慕那时刚记事不久,只记得母亲很干脆地提出离婚,温崇明则漠不关心。离婚全程由双方律师代理,她独自上放学,乖巧地守在家中,最终得知自己是没人要的婚后资产,被自动判给了温崇明。
之后她再没见过母亲,离婚生效的当天,家里也迎来了新的女主人,以及她素未谋面的弟弟。
被家中佣人低看、被弟弟争宠欺负、以及如同陌路的父母,温见慕自小没有过亲情,所以天然地对此不以为意。但她见过有人爱的小孩,知道爱是什么模样的,于是就跟在傅家小少爷的身后,因为当时她被温怀景推进水池,只有傅徐行伸出援手。
起初只是随机选中的讨好对象,可时间久了,她仿佛真的生出些依赖,开始喊他哥哥,委屈了要他陪,被骂了找他哭,傅徐行总能很好地接住她,替她处理一切难题。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不再想喊哥哥,不再满足于接触,想要牵手拥抱,想要独占,想要他走下高台,成全自己贪得无厌的俗心。
温见慕闭了闭眼,心头又揉皱似的泛起酸。
她出神太久,没有注意到手机屏幕亮起,刚才发给傅徐行的消息已经得到回应。
试图分散那些愈发烦乱的思绪,温见慕重新凝神,打量着书柜陈列的书籍,发现多是金融经济类,再上方才是文学书选,放得有些高。
她抿唇,踮起脚想够出一册,然而距离过远,她并不能分清自己碰到的是哪本,待拿到手中,才发现是一本外封陈旧的相册。
温见慕有些疑惑,拍拍上面的薄灰,显然已经很久没人翻阅。她无意窥看旁人隐私,正要将相册放回,却从中窸窣散落几张相片,滑落在地。
她只好蹲身捡起,然而在拈过其中一张时,浑身如同冰封地凝固住。
温见慕对母亲的记忆太少了,只记得她很漂亮,所以女人的五官留存在记忆中,至今依然清晰。
——陈旧泛黄的相片中,母亲与傅叔叔身穿毕业服,亲昵地挽手揽肩,对镜头笑得开心。
她去看下一张,是两人身穿高中校服,从校门手捧鲜花的合照,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