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127)
温珩昱低哂一声,不辨情绪:“你倒是很清闲。”
“兜兜圈子遛遛人,的确清闲。”她笑了笑,漫不经心,“比在你身边的那段日子,自由了不知多少倍。”
她最懂怎么刺他。尽管话出口,却莫名有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涩然,谢仃觉得自己好像着凉了,被笼罩一层酸皱皱的钝感。
“是吗。”她听见温珩昱开口,字句放缓。
“——那就珍惜好你现在的自由。”
那是很陌生的语气,传递过听筒,是对方低沉而安静的情绪。执着又阴暗,是因她产生的背叛感。
冰岛的雪更大了,谢仃攥紧衣袖,指尖凉得失去感知,她是真的有些冷了,不想再从这里待下去。
“……随你便,只要能抓到我。”她平静地逐字逐句,“替我向温见慕问好,既然她平安无恙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作为通话结束的预兆刚好。
然而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她即将要将电话扣回的瞬间,她听见男人很低地唤了声。
“谢仃。”
……
动作停顿了,谢仃没有将通话挂断,但也没有开口,安静地等候他下言。
可是听筒中一片静默,温珩昱并未开口,仿佛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将人唤住,不作声,却也不挂断,彼此连沉默都在对峙。
怎么了,难不成还想我了吗,还是说有想清楚要道歉的事。谢仃有些想笑,心底却浸了雪水似的下沉,落不到实处。
环境很安静,静到除了雪落,耳畔便只剩彼此徐缓的呼吸,交缠得很近,仿佛从前他们耳鬓厮磨的亲昵。谁都没有开口,只是这样互相僵持,感受对方沉默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餐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双爱人挽着手从中走出,昏黄的暖光蔓延到她脚底,照亮她孤身一人的影,很快又消匿。
谢仃仿佛终于清醒过来,一瞬五感全部回笼,被风雪淋过满肩的寒意彻底将她浸透,她不自控地想起当年北城初雪,本不该有这么冷。
她不该想这些。
“挂了。”谢仃简短地通知,随后毫不停顿地将电话扣回原位。
真的太冷了,谢仃再次低头打了声喷嚏,无比后悔挂断电话前没有骂一句,都怪对面那人耽搁自己时间,弄得她也鬼迷心窍。
冰岛夜晚19点,风雪荡涤,洛杉矶晌午11点,夏阳和煦。
下属安静候在一旁待命,温珩昱轻按眉骨,将手机抛给他,拂手示意可以送回。
对方恭敬地应声,随后便干脆利落地退出室内,关门声响落得轻微。
午时阳光明净暖煦,由浓渐淡流淌入室,温珩昱倚在椅背深处,他阖眼闭目,眉间山川难抚平。
——邱启、温见慕、林未光。
逐一细数,她关心在意的人依旧如此,身处险境也时常联络,不忘挂念,谁都能轻易承她一份情。
除他之外。只有他仿佛与她毫无关系,弃之如僻履。
胸膛那处陈伤好似又蔓延出痛意,叫人心生烦念,累极倦极,更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恼意。
温珩昱觉得荒唐。他居然是在嫉妒。
与她亲近交好的人太多,而他如今没有任何身份与资格,能名正言顺地让她留下。
——不该惯着她。
及时止损,趁还来得及。冰冷的利害关系横亘在眼前,天秤倾斜的方向风险显著,那并不再是豪赌,或许只是一方注定的落败。
他却清醒地任自己迈入错误的那方。
温珩昱缓缓掀起眼帘,淡然拨出内线,简明扼要地吩咐。
“刚才打入温见慕手机的通话。”他道,“定位出通话坐标,派人守好冰岛所有交通枢纽。”
“——查清楚她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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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冰岛的航班在当晚11点,飞温哥华,再换身份转航回伦敦。
谢仃从冰天雪地中回到住处,发梢外套已经全部被雪淋透,甫一踏入室内,那些冰晶便迂缓地融化成水,更生寒意。
她再次打了个喷嚏,这次眼眶开始酸涩,她怀疑自己真的要感冒了,但行李只有一个装了相机和速写本的背包,唯一带的药是安眠药。
真该死啊。谢仃从心底目标明确地暗骂,将外套清理干净挂在衣架,她望向客厅时钟,还不到八点。
时间还充裕,谢仃按开中央暖风,去浴室泡了会儿热水澡,才总算清掉被风雪贯彻满身的寒意,轻松了些许。
将湿发吹干,她系着睡袍腰带从浴室走出,暖风已经充沛地氤氲满室,较刚才舒适不少。她收拾好背包,随手将东西挂在玄关,为稍后即将到来的出行作准备,之后便回卧室栽到床上,倦懒地阖眼。
不明缘由的昏沉感似有若无,她似乎还是有些受凉,眼梢隐隐发起了烫,又酸又涩十分不舒服,像低烧。
烧就烧,反正这里没有药,外面风雪飘摇,她又不可能再出去买。谢仃自暴自弃地埋起脸,懒得理会这些乱七八糟。
太累了。
沐浴过后的疲惫与舒适感扯着她下沉,难得不借助安眠药也能有困意,谢仃轻易放弃抵抗,随手定了个手机闹钟,裹起被子决定小憩片刻。
睡一觉也该出发了。
她惺忪模糊地想着,眼帘渐沉。
……
大厦会议室中,清肃周正的议事氛围是被一通电话打破的。
来电的振动声响很细微,在座诸位不约而同地停顿话头,问询般注视向主座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