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遍地修罗场(154)
楚昂睁抱着胸冷哼一声,瞥他老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老头不肯好好解释,烦死人。”
“你管我!”定国公板着脸顶了他一句。
这父子俩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谁,最后还是宋夫人开了口道:“你父亲背后这疤,并非是在护送议和金时所伤。当年大周连连战败,你父亲不得转至瀛洲与北狄进行攻防战。”
“这一战至关重要,倘若败退,失去了瀛洲这块战略要地,大周等同于被北狄
人扼住了喉咙。再加上连战连败,大周军士气颓靡,急需一场胜局来挽回颓势。”
“你父亲苦守瀛洲,与敌军厮杀月余,终于赢下了这一仗,可赢下这一仗的代价太大了。昔日繁荣的土地浸染了鲜血,死伤无数,哀嚎遍野。你的母亲,你的叔伯皆在瀛洲牺牲,包括你父亲自己,也险些丧生于此。”
拼尽一切,守住了那方土地,明明立下大功,回到京中得到的却是国君一场鸿门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说不心寒是假的,但很快北狄欲破祁州南下,倘若真让敌军得逞,南下渡了黄河后果不堪设想。你父亲放下心中芥蒂,急忙奔赴前线对敌。”
“敌军此次来势凶猛,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大周军处于劣势,很快就要招架不住。祁州城内伤亡惨重,人心涣散,你父亲手下一名副将实在撑不下去了,劝说你父亲撤退。他说国君不仁,不值得他们为其卖命。”
“但你父亲没有退。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这一退,以后脚下这片黄土就不再是大周领地,站在这片土地上的大周子民,都要对北狄人低头哈腰。国门若破,国将不国。最后他留下一句话,就毅然决然冲去了前线。”
楚昂道:“哪句话啊?”
宋夫人正要回答,定国公红着脸咳了几声,阻止了她。宋夫人摇头笑笑,没再答下去。
楚昂哼了声,虽然他老爹不肯告诉他,但他隐约猜到了是哪句。有一年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留给他与母亲的绝笔里曾提过一句——
“将士许国,身死而无悔。”
宋夫人接着道:“你父亲背上这刀上便是祁州那一战留下的。那一战北狄人没讨到好处,但大周也实在撑不下去了,粮草将尽,兵力不济,无奈之下只能放下大国威严,与昔日臣服于自己的蛮夷议和。也就有了之后议和金那事。”
楚昂看向自己老爹:“难怪那阵子你整日不肯见我,原来是在养伤。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定国公撇开头去:“有什么好说的。”
宋夫人道:“那会儿陆夫人刚走了不久,你父亲怕你更伤心,不敢告诉你。”
楚昂瞥了他老爹一眼,突然觉得他老爹顺眼了一点。
楚昂支着下巴道:“这么说来,议和金失窃一事,果然还是冯文最可疑。”
定国公沉思片刻后道:“说起这个,我记得冯文背上也有刀伤,好像就是去送议和金那会儿受的伤。”
楚昂道:“那就是他没错了。”
定国公犹豫:“不过……”
楚昂道:“不过什么?”
定国公嘴角一抽:“冯文说他自己背上这伤,是晚上出去解手,不幸在茅厕遇到强盗打劫,逃走的时候被刺伤的。”
楚昂:“……”
*
玉泉山庄后院,春泉居。
冯文摸着脖子上被夫人挠破的地方“嘶”了声,怒目瞪向自己的得意门生,叱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谏无奈摊手:“我这也是为了老师您的清白着想。我看您还是好好说说您这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免得被误会成是窃走议和金的贼首。”
冯文冷笑了几声道:“你倒是挺信任我。”
沈谏道:“老实说您这人坏得很,不过尚算有那么点底线。如若不然,我也不可能还有机会爬到今日这位置。”
冯文道:“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沈谏笑道:“当然是夸您。”
冯文长叹了一声,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岁月。
当年大周被迫与北狄议和,他与楚骁、傅凛三人负责护送议和金与北狄人和谈。
那会儿楚骁重伤刚愈,身体虚弱。傅凛为人刚直,又是那副一根筋的愣头青脾气,一看就北狄人就两眼冒火,杀气腾腾。
与北狄人洽谈议和事宜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冯文身上。冯文每天跟北狄人摆笑脸,摆得嘴都抽了。
当时北狄人不仅要议和金,还要求大周割让沃城。沃城地处西北,大漠黄土,风光瑰丽,又是大周连接西域及北方各国的陆上通路,岂能割让?北狄人简直痴心妄想。
为此冯文据理力争,咬死不肯松口。北狄人看来硬的不成,就来软的。那天夜里,趁他去解手之际,把他“请”去了营里品茶。
茶的味道不怎么样,但他们还摆了几大箱金银珠宝在他面前。冯文自问,这世上实在没有比金子和权力更香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北狄人告诉他,只要他稍稍在沃城一事上松口,这笔金子就是他的,不仅如此,如果他们经常合作,过后他还会有更多好处。
“你不就最爱这些东西吗?”北狄人说,“我们什么都能给你,好好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