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128)
“他考得怎么样。”
“我哪知道,又没问。”赵家荣说得毫不在意,可麦冬听出来他的欣喜。
经过几次大的手术,苗祥生的情况逐渐稳定,蒲玉兰坚持不要住在酒店,自己出钱,在医院附近租了套小房子,小到住不下两个人——她要求儿子回家上学去。
赵家荣时常去帮忙,偶尔带着苗贵君来看他母亲。
时间久了,蒲玉兰也不总是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他,渐渐地,会给他个好脸色,或者收下他买来的营养品。
。
晚上,赵家荣拎着一份夜宵,等麦冬加班结束。
卓真高耸的写字楼抬头见不到顶,楼体上铺了霓虹,每分每秒地变化,流光溢彩。
麦冬从旋转门出来,远远看见赵家荣,他穿得简单,圆领衫运动裤和拖鞋,很有松弛感地站在绿化带边上,浑身披挂着闪烁的灯光华彩,笑容都被染得有几分艳丽。
“听说你爱吃这家的面条。”赵家荣递出手中的餐盒,“你笑什么。”
麦冬撇撇嘴,忍不住又笑,“真俗气。”
“我?”赵家荣惊讶地指着自己,“我俗?”
麦冬把外套和公文包都丢给他,心满意足地换来鸡汤面,“正好饿了。”
两个人在车里吃面,豪华的商务车内部充斥着专属于市井面馆那种接地气的浓香,车窗降下一半,外面春风拂动枝条,新叶摇动,在静夜中制造出沙沙的脆响。
“还是沈源把这家店介绍给我的。”
“哦。前段时间我把钱还他,也见了一面。”赵家荣拧开一瓶矿泉水,一边喝,眼睛望窗外,“他和我提起了,你们在一起吃面。”
那次他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好。
“嗯。”麦冬偷偷打量赵家荣,“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啊?有吗。”赵家荣突然扭过头来,麦冬赶紧往旁边看。
“就感觉……”
赵家荣愣了一下,好像这个话题很出乎意料似的。
然后他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干嘛要在意沈源对你的想法,嗯?”
“也没有很在意啦。”
赵家荣一挑眉。
麦冬觉得有点尴尬,揉了揉鼻子,低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赵家荣侧身面对了他,“麦冬?”
他拉过来他的手,“你要知道,沈源对我,已经没什么特殊了。”
“……”
“原因很单纯,我不再爱他了,他怎么看你,他怎么看我,都无所谓。”
可是他很在乎你。
这句麦冬没说出口。他握着赵家荣的手,用力气捏了一下,鼓了鼓勇气,才问,“他是不是知道,你父亲和卓真的事?”
春天的夜很安静,天气还凉,尚且没有鸟虫鸣叫,他们停车的地方是一处小公园,市区几处高档写字楼的附近有不少这样清幽的地方,晚上行人鲜至,偶尔有附近的居民遛狗经过。
“嗯。”
风是柔和的,让人内心也很平静,赵家荣说,“赵国富当年那事故很轰动,农民工们都知道。”
闹得那么大,都上了电视和报纸,后来他到工地上,还有能认出他来的。
不过他不喜欢别人可怜他。
“其实,赵国富在我的人生里,存在感很差。”
“从小,他就可有可无,我都见不到几面。当时,我看到他那幅样子,感觉并不强烈,我妈让我哭我都哭不出来。”
“反而是回家看见家乐,才有了伤心的感觉,可那也是因为我嫌她什么都不懂,我当时还怨我妈软弱,只知道哭哭啼啼,怨我大哥逃避责任,一声不吭就跑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说服自己别再责怪他们,可是我妈真走了,我发现我还是原谅不了她。”
“我终究是恨她,恨她一直选择把我丢开。”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情绪平稳且流畅地主动对一个人表达出他对这一切的感受。
麦冬很安静地听着,一直握着他的手,他们十指相扣。
“我知道,原谅是很难的。”麦冬声音低低的。
赵家荣握着他的手用力攥了攥。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麦冬看着他,表情有些脆弱,“我也算不上无辜。”
“……”
赵家荣松开他的手,“我用不着原谅你,也不太想纠结你是不是无辜,别把我当你的受害者,我不是韩恩铭,不需要你的歉意。”
他严肃的神情让麦冬有点害怕。
接着他叹了口气,“唉,你还不明白吗。”
“麦冬。”他正色说,“我爱你,我需要你也爱我。”
。
说起韩恩铭,麦冬想起来前些天还和他一起出差,工作时他们一般不会说私事,自从他结婚,他们对于各自生活,也渐渐的不再关心。
而这次韩恩铭问他,“你算是正式和赵家荣在一起了吗。”
彼时他弯着腰,认真地量一个球,他眼神没有半分的偏斜,手臂的动作优雅又标准,轻巧挥杆,一发入洞。
一眼望去,高尔夫球场绿得没有瑕疵,带着草腥味的风让麦冬眼睛有些干燥,他从杆桶里挑选了一支球杆,在手里掂了掂。
“不能算。”
他说。
“我还没有告白呢。”
现在告白也来不太及了。
衬衫早没有了挺括质感,皱得不成样子,麦冬干脆要扯掉它,手被按住。
“别。”
对方一粒一粒地将他胸前的扣子系上,还剩最后两颗时停手,额头抵在他锁骨上。
“我更喜欢你这样。”
牙齿带来痛觉,胸口泛起一片潮红,麦冬觉得血液在身体里尖啸着乱窜,冲撞得他头脑一阵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