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347)
如果不曾遇到她,他或许亦能遇到一个琴瑟和鸣的知音□□人,或许不能。
但,这两条出路无论哪条,都不会让他年少陨命。
对云景的去世,谢蕊同样觉得有些伤痛歉疚,还有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心虚——
在她的二哥哥,那个如今她不想任何人提起的乱臣贼子去世之后,如今身为商人妇的谢蕊,面对冷淡的父皇,与这位同样对她冷淡,与她年龄相仿的继母嫡母卢宛,谢蕊有些不死心地想要投其所好地奉承他们。
其实,如果不是最后败露,谢蕊隐秘地知晓,对卢宛的奉承,她已经做到了。卢宛与云景的事,若云景还活着,将是她的一个巨大的靠山,她或许可以得到卢宛爱屋及乌的喜欢,但……
但,事已至此,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人死,不能复生。
想到痛失独子的富商云家老爷,谢蕊在心中,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饶是她多年从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没良心的凉薄之人,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云家的万贯家财。
而枯坐在昭阳宫中,听闻谢蕊有些吞吞吐吐的一番话后,卢宛整个人,仿佛皆失了魂。
她神色难辨悲喜地对前来禀报的谢蕊颔了下首,纵然心中痛得彻骨,却只是麻木地木然平静道:“本宫晓得了,你退下罢。”
觉察到卢宛的波澜不惊下,难以掩盖的巨大的悲痛与愤怒,谢蕊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都不敢再多言。
知晓云景已死之后,卢宛不再主动与谢行之说一句话,对他态度冷漠而决绝。
几次试图打破两人之间僵局的谢行之不明白,这一回,卢宛为什么这般倔强。
那个琴师,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商户子,一个伶人,且与卢宛相识不过寥寥数年。她竟然为了一个短暂相处过的玩物,毫不在意他们二十年来的感情!
只是,盛怒之后,对卢宛心存愠怒的谢行之,逐渐地在卢宛的冷漠相对中,慢慢气消。
因为卢宛对自己长久的冷漠,谢行之不禁开始反省自己:他为何不能容忍卢宛对云景那些寥寥的心意,早知晓卢宛会因为云景的死,而与自己翻脸,谢行之有时候觉得,比起现在两人之间这种冷凝的僵持,他可以略微容忍,卢宛有旁人在侧,只要她的心,始终大半在自己这里。
可是这般想着,想到死去的,与卢宛深情厚意的那个小子,谢行之又觉得自己只是想想,但实际上,是难以容忍有另外的人,占据卢宛的心,哪怕一分一毫。
想到曾经的争执中,愤怒的卢宛所说的,他对自己,与对她,是两套截然不同的标准,谢行之眉峰微蹙,若有所思。
或许,他应该做些什么,让妻子改变这个想法,到时候,或许卢宛的愤怒与不平,会被抚平些。
此时此刻的谢行之,不得不在内心深处承认,不晓得何时起,他已经将卢宛看得无比重要——她是他至关重要的人,他对她的感情中,爱情与亲情交织,卢宛已经成为他不能失去的人。
两相无言地沉寂数月后,谢行之精心挑选了一个同样白衣飘飘,琴技精湛,且最重要,相貌与云景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带到卢宛面前。
在将人带到卢宛的面前之前,谢行之曾经命宫人敲打恐吓过这个新的,可怜的小伶人,命他只能当皇后娘娘的玩物,而不能托付真心。
对卢宛,如今的谢行之,也只有这么一条要求,其他的,无论做什么出格的事,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包容容忍。
对她,他已经没有旁的办法,他不舍得对她使用那些心狠手辣的手段。
是他曾经对不起她在先,他晓得,她的心中,这二十年以来,有许多他造成的伤痛,而如今的谢行之,只想要卢宛欢喜起来。
如果她愿意,他会将她奉若掌中明珠一般爱护。
看着面前的卢宛,谢行之道:“宛儿,朕晓得你喜欢听琴,这是朕为你寻来的伶人,你可喜欢吗?”
卢宛看着与云景相貌相似的,神色有些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谦恭的琴师,眼中划过一抹厌倦之色。
她不晓得谢行之是哪来的通天本领,竟能找到这样的一个人。
想到昨日深夜,睡梦沉沉的自己,被酩酊大醉归来的谢行之吵醒,执着地抱着,谢行之鼻音发闷所说的那些除了他,任何人都只能是玩物,不能让她托付真心的,云里雾里的话,卢宛忽然恍然,他昨夜的话,是什么用意。
失望得有些绝望的卢宛,命所有人都出去,殿中只剩夫妻二人。
她看着面前这个草菅了云景的命还不够,现在将人命仍旧视若草芥的男人,一时想到,他成为皇帝之前,已经重权在握多年,成为皇帝之后,更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这么尊贵而冷血的人,或许本来便是这样的。
只是她从前,被情感蒙蔽,不能发觉掩藏在他这副冠玉般让人心跳的,适合做情郎的面庞下,真实的面目。
看着面前的谢行之,想到陨命的云景,卢宛眉心紧皱地摇首,眼眶有些泛红。
她有些激动地近乎质问道::“陛下,您以为您这般做,妾便会欢喜吗?云景已经死了,他是一条独一无二的生命,不是一条死了可以重新再换的池中金鱼。您可以不将张美人的一条人命放在眼中,将她当成随意玩玩的田窈卿的影子,但妾做不到!云景便是云景,妾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