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51)
卢宛低头喝了一勺碗中羹汤,抬眸,望着卢夫人盈盈一笑:“自然,还是阿娘这里的丸子汤鲜美,我们府上的远不能及。”
卢夫人闻言,望着女儿,笑得慈爱。
“你若是喜欢,今日离开时将厨娘带走便是,只怕你是饿了,才觉得厨娘做得滋味好,小厨房里的厨娘,哪能比得上谢家那种钟鸣鼎食的高门里的大厨。”
方才卢宛来之前,卢夫人便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此时,她教人收了自己的碗筷,坐
在绣墩上,目光温柔慈和地望着正大快朵颐,吃相却规规矩矩的女儿。
见卢宛屡屡抬手,往羹汤里添醋,与从前口味有些迥异。
卢夫人目光顿了顿,视线自卢宛略有些清减的面容上,若有所思缓缓落在她身上打量。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用过早膳,女使为卢夫人奉上早已准备好的,一直冰镇着的茶果饮子。
卢宛放下碗筷,向女使浅浅笑道:“绛梅姐姐,我也要冰饮子,多给我放些薄荷与梅子碎罢。”
女使笑着应了,正待下去准备,却被一旁一直沉默不语,望着卢宛的卢夫人拦住:“且先不急。”
抿了下唇,卢夫人命房中的女使仆妇皆退了出去。
卢宛看着卢夫人,茫然不解道:“母亲,怎么了?”
怕卢宛害羞,也怕自己猜测有误,卢夫人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认真问道:“宛娘,母亲问你,你这月可有来癸水?”
听到卢夫人这般问,卢宛只觉面颊与耳朵有些发烫。
她赧然地摇了摇头,答道:“女儿的月事向来是不准的,从前喝了多少汤药调理也并未见效,母亲又不是不晓得。”
从前卢宛年纪轻,月事不调于年少女子,也并不是什么鲜见的症状,所以卢夫人也并未太过忧心忡忡,严阵以待。
他们家虽不是极显赫的门第,但在京城世家中也能排得上号,还不至于吝啬女儿的那点吃穿用度。
卢夫人原本打算卢宛既已定好了人家,便在家中再多待一两年,身子调理好了,适合衍育子嗣了再出阁。
只是当初骤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卢宛出门子出得仓促,身子骨还娇嫩羸弱,卢夫人一直担忧她过早嫁人,夫婿不懂得怜香惜玉,太过孟浪会害得娇弱的女儿子嗣艰难。
是故在归宁那日,卢夫人才会给卢宛补养的方子,叮嘱她定要每日服用,想为她强身健体。
不过,看如今的光景……
卢夫人见卢宛年少,面子薄,问她些与夫婿的床笫之事,便面红耳赤,有些支支吾吾的,善意慈和地笑了笑。
微一思忖,卢夫人将卢宛的陪嫁婆子,陈嬷嬷叫了进来。
自小到大,卢宛简直不曾遇到比此时更困窘尴尬的情形。
母亲笑着细细询问嬷嬷她上回来癸水是何时,又问起她与谢行之的床帷房.事,卢宛窘得面颊滚烫,默默垂首坐在一旁听着。
她一直低着头,是故并不曾发现,在陈嬷嬷说起姑娘已有三个多月未来癸水时,卢夫人变得诧异凝重的面色。
卢宛好不容易等到卢夫人听陈嬷嬷禀报完,正待开口言语,却忽听身旁母亲对陈嬷嬷吩咐道:“嬷嬷,你快些差人去请个可靠的郎中来。”
闻言,望着卢夫人凝重难看的面色,卢宛与陈嬷嬷皆有些纳罕。
郎中很快便被请来,隔着落下的帐幔与搭放的丝帕,郎中为卢宛把脉后,向卢夫人贺喜道:“恭喜夫人,少夫人这是有身孕了。”
帐幔中,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卢宛心中有惊有喜。
但更多的,却是忽然为人母亲,腹中这段时日竟孕育着一个婴孩的茫然新奇。
卢夫人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并不似卢宛与陈嬷嬷那般讶然。
顿了顿,心悬得愈发厉害,卢夫人却若无其事地笑着问道:“请问郎中,是有几个月身孕了呢?”
郎中笼着袍袖拱了拱手,笑道:“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少夫人身体康健,胎象稳妥,并无什么大碍。”
卢夫人心中重石终于落下,她缓缓深吸口气,教自己镇定。
旋即唤来女使,命女使带郎中下去领赏。
帐幔中,听到郎中回禀,卢宛双手环膝,将身体缩了起来,已经怔愣在原处。
掀开帐幔,将面上神情尽是难过惶恐,茫然无措的卢宛抱在怀中。
卢夫人阖了阖眼眸,方才嗓音隐带沉怒,再度询问陈嬷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深知这次犯了疏忽大错的陈嬷嬷“扑通”跪下,悔恨内疚道:“姑娘嫁进谢府这三月里,摄政王夜夜便是不做什么,也会去玉衡院陪伴姑娘,姑娘与摄政王床.事.欢.爱太过频繁,奴婢便疏忽了记录姑娘癸水,只以为姑娘仍如从前一般,是因着年纪小,方才癸水混乱,不曾记挂心上,都是奴婢疏忽之罪,请夫人姑娘罚奴婢罢……”
卢宛抿了抿唇,面色苍白,眸底微有泪珠蕴起。
这几个月,她一直努力忽略,遗忘四个月前发生的那场如同噩梦一般混乱无序的荒唐丑事。
之前谢芙旧事重提,以这件事威胁她,卢宛面上淡然平静,心中却羞恼,厌恶,憎恨,惶恐,几番情绪一齐涌上心头,险些按捺不下对谢芙的浓烈杀心。
可是……
可是,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注定不会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