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但是得加钱(139)+番外
我正怕他看出了什么门道,却听到他后半句放低了声音,小声问:“……想我了?”
我哭笑不得,就坡下驴:“是啊是啊,想得我脑瓜子疼,今天要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没等他回复我就切掉了视频电话,怕再多聊一会儿,我就要露馅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得嘞,还是走一趟养老院吧。不和杨建华做个了结,今晚通宵都不用睡了。
我打开了很久没有动过的那个百宝箱,找到那只笔尖已经严重变形的“英雄”牌钢笔,揣在兜里,下山打了个车,往胜利街道养老院的方向去。
一路上我想着要怎么跟老杨摊牌,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打好了主意。
出租车司机是个烟民,扶手箱上面随意地丢着一盒快抽空了的烟。付车费的时候我瞟见了,就问:“这个烟盒能不能给我?”
司机估计第一次碰到问他讨烟盒的,纳闷地问:“烟盒?要烟盒干什么?”
我面不改色:“卖纸壳。”
“那你要,你就拿走吧。”他把剩下的两支烟倒出来,把空烟盒递给我。
等出租车开走,我就站在养老院门口把烟盒拆了,撕下一块纸片,剩下的都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我手里攥着这个小纸片,摁响了养老院的访客铃。
社工把我领到了老杨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更小更偏僻了,比工具间大不了多少,连窗户都没有。社工说:“没办法,院里床位紧张,能腾出这样的小单间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放低了声音,“你……抓紧吧,他晚上罕见地有了点意识,估计是回光返照了。”
他体贴地带上门出去了。
床头前挂着一袋点滴,估计是葡萄糖一类的东西,通过输液管给床上的人吊着命。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颧骨高高地凸起来,外面蒙着一张蜡黄的、长着老年斑的人皮。
他快死了。
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眼前这个情景何其相似,老伍去世前,也是瘦成了一把骨头。
小房间里连一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我只好坐在了床沿。
“老杨……杨建华。”我唤了几声,他双目紧闭,没有反应。我接着说,“我来送你,不是怕你有遗憾,而是为了我自己能揭过这一页。所以不管你能不能听到,我都要说。有四件事。”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旧钢笔,塞进他半拳的手里:“第一件,物归原主。这支笔我后来找人修过,可惜我们嵩山乡下小地方,手艺马虎,修完了笔尖也是歪的。不过既然是你自己砸坏的,你就自己担着吧。”
他的手指动了动,抓住了钢笔,仍旧闭着眼,口中喃喃:“念尘……”
我接着往下说:“第二件,孙梅是孙梅,念尘是念尘。不管你是旧情难忘,还是单纯喜欢长这个款的女人,你把两个人混为一谈,对我们俩都是侮辱。”
他眼皮颤抖着,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珠子藏在松弛的眼皮后面看着我。
我硬起心肠说:“第三,我从来都是一个记仇的人。记不住,也就罢了,既然回忆起来,我总要做点什么。看到这张纸了吗?上面写着你儿子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他欠了好多债,现在靠社会救济度日。”
他的眼角划出了一滴泪。
我当着他的面把纸片撕得粉碎,扔在他的身上:“你害得喵喵下落不明,我也不会把你儿子的去向告诉你。”
他努力地抬起手,身体已经不支持他做拼接碎片这种高精度的活,所以他只能把碎纸片都捂在胸口,好像抱住了什么宝贝。
我完成了小小的复仇,心里却没有预想中那样痛快。
“第四……”我望着半个世纪前的恋人,鼻子开始发酸,“小白杨,我曾经想过跟你结婚。差一点点,我就会跟着你来A城。”
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要问我什么。我抽了抽鼻子,说:“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说,不过也不重要了。你说好不好笑,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我给你送的终。”
第92章
老杨在凌晨五点半的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白杨倒了。
我遵守诺言,送了他最后一程。
社工在他的柜子里翻找了一遍,挑出一件樟脑丸味道很重的呢子大衣、一条西装裤、一件羊绒毛衣,捧在手上,说:“我看了,老杨没给自己预备下寿衣,只有这套还算体面。 8点前就我一个人值班,你……给我搭把手,帮我给他换个衣服,行不行?”
我点点头,说:“行。”
社工与我合力,一起给老杨换了衣服。明明是他自己惯常穿的一身,换上了以后也宽大得过分。
我端详了一会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去老杨的柜子里面找到了他的衬衣假领子,给他系在脖子上,下围塞进毛衣里掖好。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有一种诡异的冰凉,已经不像真人了。
“我原本以为,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都害怕这样的事。院里老人去世,孙辈甚至子女都很多不敢碰的。”社工颇为意外地说,“你倒一点都不怕。”
我平静地说:“见得多了,就不怕了。”
有得选,我宁可不要这种丰富的人生经验。
给老杨收拾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养老院楼上楼下已经有了人声,有些觉少的老人已经起床了。
我问社工接下去有什么安排,他说会有一个小型的告别会,让院里想来告别的老朋友们来见见最后一面。然后街道那边到了上班时间,会有工作人员过来接手,由于是孤寡老人,当天就会联系殡仪馆去火化。照理没有预先购置好墓地的话,会安排海葬,好在老杨太太去世时,给他预留了一个墓穴,在养老院有信息登记。